話說顧月章自回“棲月苑”之後,轉眼已過半月時光,半月來,園中一應錢財用度皆由燕王府陸續送達,一時間,“棲月苑”脫了往日困境,略略恢複了往日生氣。
這一日,顧月章攜了靜姝,也不顧禮教大防,二人同乘一騎,去往昆崳山踏青怡情。隻見那柳條低垂,鶯聲婉轉,草春桃豔,綠意盎然,正是一派蘭香桂馥,靜好春光!
昆崳山橫亙登州之北,方圓百裏,乃是登州境內最高。《山海經》中蓬萊、方丈、瀛洲三座仙山皆為昆崳山脈之延伸,故北魏史學家崔鴻曾在《十六國春秋》中稱此山為“海上諸山之祖”,民間則稱其為“仙山之祖”。北宋之時,全真教祖王重陽在此創教布道,收徒七人,即後世被稱為“全真七子”的馬鈺、丘處機諸人。遠觀此山,巍峨聳立,異秀峭拔,不是泰山,勝似泰山!
二人騎馬至山腳,便將坐騎寄在山腳農家,攜手步行。一路上指點美景,但見林深穀幽,煙霧繚繞,不由心蕩神怡。
走到九龍池初現龍池時,靜姝見那瀑布飛珠濺玉,宛如白練,忘情吟道:“拔地萬裏青嶂立,懸空千丈素流分。共看玉女機絲掛,映日還成五色文。”顧月章笑道:“此處叫做‘初現龍池’,所謂‘神龍九現’,你這還不過剛看了個頭罷了。”靜姝奇道:“‘初現龍池’?莫非當真有龍不成?”顧月章笑道:“傳說倒是有,不過有些無趣。說是古時東海九條神龍觸犯天條,被玉帝鎮壓於此,後來巨龍掙脫枷鎖,重返海淵,此處便留下坎坎九池,故名‘九龍池’。”靜姝笑道:“原來如此,你怎說它無趣?”顧月章笑道:“咱們往上走走,我帶你瞧瞧那‘麻姑殿’,再給你講講‘麻姑’的故事。”
兩人拾階而上,一路談笑風生,不過片刻走到麻姑殿,走入殿內,隻見正殿**奉著一個美貌少女的塑像,瞧著不過十七八歲的年紀。靜姝奇道:“想不到這‘麻姑’這般年輕?”顧月章笑道:“這你可錯了,在東晉葛洪所作《神仙傳》中,麻姑曾說‘接侍以來,已見東海三為桑田。向到蓬萊,水又淺於往者會時略半也,豈將複還為陵陸乎?’如此算來,她已有億萬年紀,你怎能說她年輕?”靜姝聽著有趣,搖晃顧月章手臂道:“還有什麼故事,你快講與我聽!”顧月章笑道:“小人若是講了,卻不知靜主子賞些什麼?”靜姝見他神情輕薄,心中甜美,踮起腳尖在他臉上輕輕印了一吻,道:“這夠了麼?”顧月章開懷大笑道:“夠了夠了!有此一吻,便是把肚子裏的故事都掏出來也不夠償還!”靜姝聞言,暈上臉頰,掐了一把,嗔道:“那還不快說!”顧月章笑道:“相傳東漢時,有個麻姓官吏夜夢荷花,早晨妻子便誕下一女,此女長到七八歲時,有撒米成珠之能,這便是麻姑了。麻姑長成之後,憐憫修築城牆的役工,多方相助,卻因此開罪帝王,為官兵追捕,逃至一深穀之中,走投無路,欲投穀自絕,卻恰逢王母行經此處,王母於祥雲中將玉簪化為玉橋,救得麻姑。麻姑得王母指點,乘清風白雲來到此山修行,數年之後得道飛升,帶著自釀美酒與山中仙桃升天,拜謝王母救命點化之恩。”靜姝聽的著迷,道:“這麻姑心善得福,可見做人還是要常懷善念!”顧月章笑道:“傳聞此山之中還隱有麻姑當年修行所住的山洞,咱們這便去尋來瞧瞧如何?”靜姝聞言拍手叫好,顧月章摟過其肩,轉身走出大殿。
二人沿太沽河溯流而上,行至十八潭時,隻見眾多水潭晶瑩剔透,岩床峽穀秀麗迷人,森林掩映,秀嶺翠峰。顧月章生**水,見那水潭波光粼粼,不由有些忘神。靜姝在一旁見他神情陶然,也不打擾,靜靜傍其身邊,默然不語。片刻之後,忽見兩人自泰礡頂緩步走下,當前一人三四十歲歲的年紀,華服美髯,器宇軒昂,身邊伴著一個虎背熊腰的漢子,卻是一身家將打扮。隻聽那人笑問:“士弘,你久居漠北,可還記得咱們中原山水的韻味?”那家將不苟言笑道:“家鄉風光,不敢或忘!”那人無奈笑道:“我平生最愛與人共遊山水時談笑論道,偏你就是個悶葫蘆!”那家將聞言道:“末將慚愧!”那人瞧了一眼那家將的神色,無奈笑笑,轉頭瞧見顧月章與靜姝二人站在潭水旁邊,先是一愣,繼而上前抱拳笑道:“仙山草木鎖卿雲,不到花屏不離塵。不想今日仙山得遇仙眷,幸甚至哉!”靜姝聞言回頭,斂衽一禮,顧月章卻在一旁不予理睬。那家將見顧月章無禮,握拳欲上,卻被那人眼神製止。
那人環視一圈,歎息道:“相傳昔日秦皇漢武為求長生,皆曾來此尋仙問藥,所謂睹物思先,如今追憶兩位先賢,心中也當真感慨萬千。”顧月章聞言冷笑道:“先賢?那秦始皇雖掃平六合,一統宇內,可若無先秦六代國君努力,統一中原不過也是鏡中花月。更何況他焚書坑儒,斷絕多少文明!如何配得上一個‘賢’字?至於那漢武帝,隻‘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一樣,便可稱中華千古罪人!”那人奇道:“願聞先生高論!”
顧月章哼道:“儒生亂國敗俗,死有餘辜!秦皇坑儒,雖失之殘忍,卻也算不得錯事。可焚毀書籍,使春秋文明永久失傳,卻是天大的罪過了!!孔丘顛沛一生,周遊列國,無一國願以儒道治國,可見其無用!漢武帝倒行逆施,聽那董賊之言,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使儒家流毒千載,將中華骨性腐蝕殆盡!如此這般,豈非千古罪人!”那人聞言笑問:“聽先生之意,似對儒家之學甚為不屑,諸子百家,不知先生心許何學?”顧月章道:“那卻不知尊駕是問修身呢?還是治國?”那人奇道:“修身如何?治國又如何?”顧月章道:“若說修身,當屬道家之學,看破生死,恬淡無爭,若能窺其堂奧,脫去五行,跳出三界,也是可能!隻是太過玄奧,世人悟性有限,隻恐難得精義!故而,修身為人,還是墨家之學為好!墨家‘兼愛’、‘非攻’、‘尚賢’、‘尚同’、‘非命’、‘非樂’、‘節用’、‘節葬’、‘天誌’、‘明鬼’,諸般思想皆導人向善,再加上墨家人崇尚器具發明,倘若能傳至今日,推陳出新,中華絕非今日之貌!至於治國嘛,在下最崇法家之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