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紅顏(1 / 3)

登州地處山東半島東端,稱謂始於唐代,乃是武則天如意元年所置。唐神龍三年移治蓬萊縣。天寶元年改為東牟郡,乾元元年複為登州。明初,登州歸屬萊州府,直至洪武九年,升為登州府。此地東臨渤海,自古便有“仙鄉”之稱,府內蓬萊一縣,更有“人間仙境”之美譽。

此時已是陽春季節,寒氣已退,炎威未至,惠風和暢,燕語鶯啼,登州處處皆是“新年鳥聲千種郵,二月楊花滿路飛”的景致。

話說此地城南之境有一處別院,名為“棲月苑”。傳說昔年本是顧家三少爺顧月章藏嬌金屋。那園子原本百卉含英,間聞鳥語,最是陶情適性,不過五年前顧家鬧出大亂子,仆從們散去大半,再無人打理,幾年下來,一座嫵媚幽靜的別院,也荒蕪的淒淒涼涼、冷冷清清。

此時街角忽轉出一名老嫗,六七十歲的年紀,身材甚是肥胖,想來因年老懼寒,當此時節,尤身著棉襖,隻見她小臂挎著菜籃,裏麵盡是些菜肉果蔬,正疾步趕來,雖已氣喘籲籲,口中兀自絮絮叨叨:“每年一到這時便折騰人,都說那人早已死了,做這些準備又有何用……唉,可憐的孩子……”說話間,已走到門前。

待走進宅門,隻見園子裏的一片柳林輕吐嫩綠,將亭台樓閣盡皆虛掩,四下裏幽靜恬淡,令人頓生處身桃源,塵囂在外之感。

穿過林間小徑,便看見水榭旁怪石上坐著一名麗人,正將手中魚食拋入水中。隻見那女子生的甚是嫵媚,眉如新月,唇比朱丹,明眸善睞,顧盼有情,妖嬈中不失清秀,淡雅處更添風情。那老嫗見此女子,忙上前道:“姑娘!老身回來了!”那女子聞言回眸,翩然起身,上前道:“可都采辦齊了?”那老嫗將菜籃向前一遞,口氣中猶自憤憤:“一隻上好的玉鐲,就換這麼點兒東西!盛元記的那班狗才,瞧著咱家失了勢,言語裏不幹不淨!”那女子也不介懷,輕輕一笑道:“人心如此,自古皆然,您也不必上心。快去準備吧,我不知怎的,這幾天總是覺得三郎要回來。”那老嫗歎道:“姑娘!你年年這麼說,又年年傷心。有句話我或許早該和你說,外頭傳三少爺五年前就死了,你這樣苦等,何時才能有個盡頭?”那女子聞言,神情黯然,輕輕道:“這些話我早聽過。可他那樣的男子,怎能說死就死?我沒見他的屍首,是決然不信的。”那老嫗道:“即便他沒死,可那場婚宴可不是謬傳,當年登州上下誰不知顧家三少大喜之事?姑娘,要我說你還是放下情腸,早日尋個歸宿是正經!”那女子聞言,泫然欲泣,那老嫗見她神色悲苦,心中生出憐惜,忙道:“罷了罷了,老婆子這就去準備!姑娘快快止悲,若是哭花了妝容,三爺來了可不好看。”說罷歎了口氣,挎著菜籃轉身去了。

那女子輕拭了拭眼角,重又坐回水邊,低頭瞧著水裏魚兒,自言自語道:“若有來生,真想托生為魚,如你們這般無憂無慮,豈不好過做人?”忽聽背後一人輕輕歎道:“卿非魚,安知魚之樂?”那女子突聞此語,猛地一驚,慌忙起身回顧,隻見一男子施施然站在樹旁,臉帶微笑,依稀是那夢裏之人!刹那間忽悲忽喜,眼前一黑,向後便倒!

顧月章猛然飛身上前,將那女子攬在懷中,也不喚醒,由她在懷中昏睡。

如此約莫過了一個時辰,一男仆巡視至此,猛瞧見自家主母躺在一男子懷中,隻道家裏來了強人,登時慌了神,大聲叫道:“快來人啊!家裏來強盜啦!”顧月章聞言蹙眉,又不忍因如此小事害了那男仆性命,輕輕一歎,手掌罩在那女子百會穴上,將一股內息送了進去。那女子悠悠醒轉,見情郎仍在,知道不是幻夢,一把將情郎抱住,喜極而泣道:“你終於回來了!六年了!我終於等到你了!”顧月章聞言心中微酸,輕拍其背,溫聲道:“好了好了,我這不是也回來了麼!快起來擦擦淚,一會兒讓下人瞧見成何體統!”那女子聞言站起身子,強收了淚水,卻似仍不相信一般,偎著情郎,片刻不離。顧月章知道她的心思,微微一笑,也由她依偎。

果然不過片刻,十數家仆各執棍棒在手,呼喝連連,圍將過來。卻見主母與那男子神態親密,心中不由大犯嘀咕,一年輕男仆生性愚莽,也不會察言觀色,上前一步喝道:“哪兒來的賊人!再不放開我們主母,小爺打斷你狗腿!”那女子聞言斥道:“小董不得胡言!這園子都是他的,甚麼賊人不賊人的!”那男仆聞言一愣,摸著後腦不知所措。其中有幾個機靈的當即會意,忙丟了家夥,上前跪倒,叩頭道:“小的拜見三爺!企盼多年,今日終於得見尊容,雖死無憾!”餘者明白過來,也上前跪倒叩頭,隻是口齒笨拙,說不出話。顧月章微笑點頭,道:“都起來吧!”眾仆聞言叩頭謝恩,站起身來,垂手站在一旁,不敢稍動。顧月章笑道:“都去忙吧!給我燒桶熱水,走了一路,身上大約都臭了。”那女子聞言掩口輕笑,這一笑便如乳燕初啼,令人聞之一醉。一婆子笑道:“小的在園子裏做事也有三年了,頭回瞧見靜主子笑!平日裏小的們沒少想轍逗主子開心,可都不行,還得是三爺您來才成!”

顧月章並不搭話,握住那女子柔荑,溫聲道:“家裏可有我舊時的衣衫?”那女子點頭道:“我怎麼舍得扔呢!”顧月章點了點頭,道:“如此甚好!我先去屋裏沐浴,完了再和你說話。”言畢,見那女子眼神中生出驚慌來,輕撫其麵,柔聲道:“你放心,我這次回來,死死生生,與你再不分離。”

午時前後,顧月章梳洗收拾停當,走入前廳,見那女子已備好一桌菜肴,心中不由一奇,問道:“我沐浴不過片刻光景,你如何能準備了這許多菜品?”那肥胖老嫗恰好此時端菜入內,聽到這句,接口道:“三爺,靜主子年年今日都如此準備,您仔細瞧瞧,這可不都是您當年愛吃的?”顧月章聞言上眼一觀,果不其然,奇道:“這又是為何?”那女子聞言,柔聲道:“三郎,當年你我在沁芳閣初會便是今日!”顧月章略一思索,笑道:“不大記得了,那時節年少荒唐,沒你女孩兒家心思細膩,你莫不會怪我吧?”那女子聞言,輕輕笑道:“若是怪你,把這桌子也掀了去!”顧月章聞言大笑,上前坐到首席位置,將那女子一把攬在身旁,那女子順勢偎在情郎臂彎,心中情美意甘,隻覺即便就此死了,也是無怨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