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地點,事件,人物都齊全了,林七許注視著韓庶妃信誓旦旦的麵容,便知這事定然不假。
尋常人家哪裏還得清,或者是……
根本輸不起上百兩的債。賭坊又不傻,平頭百姓地,許你欠個幾兩錢就算好了,斷然不肯讓你個窮酸賒著賬。所以背後有人指使,而燕笑的哥哥八成是被賭坊設計了個底朝。
最為奇妙的表情當屬燕笑,五官都僵硬了,整個人像個泥胎糊弄的假人,要不是鼻間還有股熱氣呼呼喘著,林七許真以為她傻了。
事態朝著最有趣的方向展了……
燕笑她似乎不知道這件事。
“奴婢、奴婢怎麼不知道,韓庶妃,你,你。不要血口噴人。”二哥嗜賭成癮,燕笑是知道的,但要混賬地輸了幾百兩,還險些把老婆孩子賣了。她確是不敢相信。
大抵看人傻很好玩,韓庶妃笑得花枝亂顫,齒間輕輕一誚:“血口噴人你也配嗎?就算生下兒子也不過一個婢生子罷了,真當我把你放在眼裏了嗎?這件事早在你家附近的鄰裏街坊傳遍了,王妃派人隨意去打聽下便知。不是證據確鑿,空口無憑地真當我會來汙蔑王妃院子裏的大丫鬟嗎?”
到最後,韓庶妃怎能不得意。燕笑不足為懼,至始至終她想要拉下水的都是王妃呐,這筆賭債是誰還的呢?要麼燕笑監守自盜,變賣了王妃的財貨,幫她娘家二哥補上了這筆巨額欠款。要麼有他人幫襯著補上了這筆錢……
總而言之,管教不力、縱容下人的罪名,王妃背定了!
連那段時間代掌管家之權的林氏都討不了好。
林七許淡然又凝神地看著這一切,腦海中不停交錯著過往的記憶。可不知為何總感覺少了點什麼,她甩開這種莫名感,不動聲色地盯著韓庶妃,看她唇角依舊詭秘的笑。
她不禁覺得,韓庶妃不會真能找出個奸夫來吧?
無中生有,不是誰都有的本事。
林氏剛消停下來,韓氏又開始了。
不過相比於林氏隱晦且低調的行為,即便牽扯到榮憲和父親,可到底沒有實質性的傷害,王妃忍一忍還能對她溫和平淡。韓氏這蠢人。一作起來就是鬧得沸沸揚揚。
一旦細想下去,攝政王妃的背脊漸漸挺了起來,撫著茶盞的手指不知不覺地竟有了點僵硬。世事大多七分真,三分假。從來沒有空穴來風的謊言與閑話,那麼韓庶妃的這番話裏到底什麼是真什麼是假呢?
怕就怕,其他都是假的。
但……燕笑肚子的孩子卻實實在在不是王爺的骨肉。
隻怕到最後,她也難辭其咎。
思及於此,王妃的臉色怎能不凝重,手腕握得險些白。還是燕喜機警地拿過了茶盞。省得好端端的白瓷胎茶具碎了一隻。
“對,確實需要查。來人,趕緊著去燕笑家附近打聽下,不論事實如何,俱詳細回稟於我。”攝政王妃眼見燕笑蒼白若紙,挺著隆起的肚子格外淒徨無助,心底已然沉了幾分。
燕笑闔目流淚,暗怪家中人瞞她瞞得好慘,兄長眼中何曾有過她這個妹子……以致時至今日,她還需被迫承受這些屈辱,自打懷孕後,她本就夜夜難安,備受煎熬,撐到如今心力交瘁。
故而被韓氏揭破倒也還能適應,換一個尋常侍妾來,早便嚇得昏死過去。
燕笑茫然又無知地站著,身側的林七許被勾起了一丁點的憐憫之心,淡淡道:“王妃,妾身瞧著燕笑驚嚇過度,未免胎兒出事,許她回去歇著吧。雖韓庶妃言辭鑿鑿,但總不能相信一麵之詞吧。”
攝政王妃沉吟不過稍許,便揚了揚臉,讓阿蕪陪著燕笑回了後頭的西暖閣好生安置。其中不乏眼神示意阿蕪,務必盯緊了燕笑,省得出些不必要的意外。
韓庶妃針對的目標打一開始就非燕笑,她笑晏盈盈,自顧自地抿著一盞上好的雪頂含翠,櫻桃口中輕輕呼著氣,看著那清漣的茶水中打滾的幾縷茶葉,故作訝異:“王妃和林側妃,難道便不好奇是誰有這潑狗膽,敢染指王府內眷嗎?”
對了!
林七許突然便想通了所有關節。
想起了聖駕避暑前韓庶妃居所莫名的黑衣人……
想起了其琛曾告知過自己燕笑與人**,且在為誰辦事……
想起了那群為世子祈福做法的和尚中令她起疑的怪異之處……
種種細枝末節——其實是她反應太過遲鈍。
韓庶妃一早是太後的眼線,而在韓氏被禁足後,太後失去了消息來源,便轉移了目標。身處正院的燕笑因家中受累被迫為太後做事,**的人自然是那道士不假。
可提議做法事、相邀那群道士的人是誰?
是攝政王妃。
從頭到尾,道士和韓氏沒有半分幹係。韓氏已近一年不碰內務,打從放出來後,與正院上下,哪怕是郡主養的卷毛狗,都保持非常友好又疏遠的距離。
不過這些都不是最糟糕的……
細思恐極。
林七許思緒轉動飛快。睫毛微顫,心神不穩間,指尖猛地一劃,而餘光瞥向了正襟危坐、麵沉如水的攝政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