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攛掇偷竊
這天放旬假,陳秉倫在臥房裏睡開了懶覺,一直到巳時也沒起床。後來醒了,翻了翻身又接著睡,弄得兩個親隨有些無所適從。鄰近中午時,朱剛有些耐不住性子,走到床邊推了他一把道:“少爺,您咋還不起來?都快吃午飯了,今兒咱不出去逛逛啦?”
陳秉倫翻了個身,眼也不睜,皺眉道:“起來幹啥,又沒意思,今兒不放假嗎,多躺會兒,你……你們先出去吧,老瞅著我幹啥?”毛豆湊過來,一臉的奸笑,道:“少爺,前兩天我就留心了,那春紅院來了個美人兒,叫賽芙蓉,可精神,可水靈了,要不,咱看看去……”陳秉倫眼睛睜開條縫兒,斜了斜他,輕歎了一聲道:“啥美人兒不美人兒的,還不全是那味兒,沒意思,沒意思……”這下子,兩個人都有些茫然了,不知如何是好。
中午時分,廚房送來了飯菜。朱剛和毛豆死說活說,費了很大勁兒,才把他拉起來吃了幾口。但之後,又往椅子上一歪,仍是打蔫兒,一聲兒也不言語。朱剛奉上茶水,侍立在一旁,也不說話。那毛豆把碗筷等收拾出去,一會兒回來,見這倆都悶不作聲,就問:“少爺,您這是咋的啦?今兒咋這麼沒精神?是不是病了?”陳秉倫瞅了他一眼,撇了撇嘴道:“病啥病?我有啥病?我半點兒毛病也沒有,倒是那幫人有病,他奶奶個球的!就跟狗似的,有了吃的才晃尾巴,沒了吃的理也不理你,真他奶奶的……”說到這兒,他猛然意識到走了嘴,忙拿別的事兒遮掩,“我說,你倆咋不出去轉轉,老圍著我幹啥……門口兒那八哥兒喂了沒有?添水兒了沒有?還有,那狗遛了遛沒有啊?”
這時,朱剛已看破主子的心思,嘿嘿一笑道:“小的們早把這些事兒忙過去了,剩下的,就是陪您了……”陳秉倫瞪了他一眼,道:“沒事了,就出去,別跟膩蟲似的老膩著我……去吧,去吧,都走!”其實,有些事他極不願讓下人們知道,尤其是太學裏的事,因為這很關乎自己的麵子,你休看他整天混裏混帳的,還很要麵子。而毛豆和朱剛兩個隻知討好主子,別的倒沒想那麼多。見他攆,朱剛和毛豆並沒出去,而是繼續在屋兒站著,不住地衝他擠眉弄眼兒。陳秉倫裝著沒看著,仍坐在那兒發呆發愣。
朱剛狡黠地一笑道:“少爺,前一陣子咱三天兩頭兒的給同窗們拿吃的,這回咋說不拿就不拿了呢?是不是太學裏不讓了?還是有啥別的原因?”陳秉倫心裏一驚,但馬上眯起眼、假裝沒聽見,不理他。朱剛繼續說:“其實小的倒認為,不一定非得給吃的才攏得住人,給些別的,比如說扇子呀,筆呀,硯台呀,啥都行……”“放屁!”陳秉倫罵道,“送啥合適,我還沒你明白?那三十幾號人,我……我咋個送法兒?每天每人發個文具?這不胡他媽扯嗎!”這時毛豆也聽出了主子的隱情,忙出主意道:“我看呀,啥也不跟請客下館子好,既實在,聯絡人又快,再有就是約他們一起出去遊玩兒,今兒約幾個,明兒再約幾個,這麼的大夥兒不就全和您熱乎了嗎!”
“對呀!”陳秉倫眼前一亮,狠拍了一下腦袋,“我咋沒想到這招兒呢,就請他們吃飯好,我做東,吃完了一散沒事了,至於約他們出去玩兒,也不是不行,隻是一個月才散三天旬假,這個不好弄,到了寒暑假,有部分人就回家了,所以呀,還是請他們吃飯好!”但他轉念一想,又發起愁來,“我這兒,太學裏一個月隻發十幾兩銀子,家裏也就給二十幾兩,加到一塊兒也就三十幾兩,刨去自個兒的花銷,頂多剩下個二十幾兩銀子,要請那麼多人吃飯,那……那也不夠用呀,這……這個不好辦!”
朱剛嘿嘿一笑,把眼皮翻了翻道:“您哪,我看還糊塗著了,想咱府上不說富可敵國,也是大富大貴之家,哪兒有坐著金山為錢發愁的,隨便抓點兒啥不能折變成銀子,再說老爺這錢呀物兒的,早晚還不都是您的,任由您隨心處置……隻是咱眼下手頭兒緊,提前了挪用一步兒罷了……”
這幾句話,提醒了陳秉倫,他站起來走了一圈兒,看了看屋裏的擺設,後來,還是搖搖頭道:“幾個大件兒,說啥也不能動!不然,萬一哪天被我爹發現了,咱都得受懲罰……這……這可不好辦……”急得他不住地搓手。
(2)陳秉倫動心
原來這主仆三個缺錢時,常偷家裏的古董玉器之類到外麵去賣,得了錢那朱剛和毛豆就賣十說七,留下三成兩個人分肥,所以他們很願意主子幹這事兒。
見陳秉倫為難,朱剛一時也沒了主意,他抓著後腦勺兒自語道:“老爺、還有夫人們屋裏值錢的玩藝兒倒不少,可……可誰敢拿呀,不行……不行,我看就算了吧!”“算了還行?”陳秉倫此時已有了主意,他將二人拉到跟前小聲道,“咱們這回幹就幹回大的,就從我爹那書房偷去,反正他寶貝有的是,少個一件兩件兒的也不顯眼,咱這麼辦……”他附在兩人耳邊一陣嘀咕。朱剛和毛豆聽完,嚇得渾身發抖,撲通一聲全跪下了,哀求道:“少爺……這……這可不行啊,咱……咱還是想想別的辦法吧,這……這要讓老爺知道了,非扒了我們的皮不可,您還是高抬貴手,饒了我們吧!”說著,不停地磕頭。
陳秉倫罵道:“奶奶的,老子這招兒不都是你們教的?這會兒知道害怕了,早他媽幹啥去啦?”他用手一指,威脅道,“你倆到底幹不幹?說個痛快的,不行,我立馬到老頭兒那兒去,把以前的事兒都抖出來,看你們吃不吃得消……”聽這話,二人全嚇傻了,隻顧不停磕頭,把腦門兒都磕破了。但是,陳秉倫仍不鬆口兒。後來萬般無奈,兩人隻好答應下來。陳秉倫見懾服了他們,很是得意。於是,三個人開始密謀起來。
話說陳府的老家人陳光達,是陳在熙的一個本族哥哥,今年七十多歲了,他在府上當了五十多年差,對主子一向忠心耿耿,為此年紀大了以後便被派到一個最觸人神經的地方管事。那裏非是別處,就是陳府的地下金庫。
這庫房設計得十分隱蔽,就建在書房的地下,通道也在書房的假壁牆裏,這一秘密隻有他和主人知道,其他人、包括各房的夫人們誰也不清楚。庫房的進出口設有兩道千斤重的鐵門,由兩把特大號的鎖頭鎖著,鑰匙則全由陳光達掌管。平時陳在熙收受的金銀珠寶等貴重物品均由他放進去儲存。書房裏的事隻有他一個人做,不許別人靠近半步。
當初,剛接這差事那會兒,陳光達還暗自高興過,因為平時事兒很少,無非就是掃掃地,灑灑水,擦擦桌子等等,非常清閑。這裏雖說是書房,可陳在熙一年也來不了幾回,隻有他一人在這兒值守。這是個沒有家小的人,所以能不分晝夜吃住都在這裏。
這陳光達年輕時曾取過一門親,也生育過三男兩女,可是命運多舛,在後來的一場瘟疫中,老婆和孩子都未能逃出厄運,他雖病體痊愈撿回條命,卻早已傷心欲絕,從此未再續弦。這是個心地善良、為人正直的人,做事也從不馬虎大意,所以從他接手這裏的工作,從未出過差錯。多年來,陳在熙對他非常放心,也非常尊重,絲毫沒有見外之處。但是,人都有弱點,你休看他不嫖不賭不喝的,卻十分好吃,每天碗裏若不見肉食便針紮般難受。一般說來,他很少吃廚房裏的大鍋飯,隻有過年過節或有好菜時才過去。主人為了照顧他的生活,特意讓人在書房旁邊蓋了間小廚房,裏麵柴米油鹽、鍋碗用具一應俱全,平時沒事他就在那兒鼓搗一日三餐。你還別說,那小日子過得很是有滋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