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 留下贓款(2)(2 / 3)

此事一度影響到和盛爐房的生意。祝鴻元明察暗訪許久,也查找過給學生送飯的人,但一直未能坐實。李玉亭承認資助過學生,確切地說,是資助過他的賢侄李世登,不過隻有幾兩碎銀子。“假如我真是陰謀主使,怎麼會當著那麼多人的麵給他?再說這對我們和盛爐房,有何好處?我們還要仰仗州衙吃飯。”

查來查去,沒有任何證據可以指認李玉亭。因為衙役們已經探知,泄露贓款數目、提供他彙走銀子細節的,是前任稅課司大使周家訓。這個不入流的職位無須任職回避,向由本地人充任,而周家訓已經在此經營多年。隻要願意,沒有他打聽不到的。

行動之前,周家訓給過張書紳機會,前提是讓自己複活。然而新任知州祝鴻元已經接印視事,張書紳即便愛也莫能助,更何況不愛且恨?他絲毫未曾猶豫,一口回絕。

張書紳幹脆,周家訓又豈能拖泥帶水。他立即將此消息廣為散發。商人學生兵丁,逢人便說。商人成熟,兵丁滑頭,莘莘學子則血氣十足。要知道那是李立生眼中正在發生偉大變化的時代。學生早已不是一心隻讀聖賢書的呆子。百日維新雖然短暫,但信陽也難免流風所及。更何況還有層出不窮的革命思潮。於是師範學堂的學生率先行動,各個學堂群起響應。正所謂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

祝鴻元的懷疑與調查,對於和盛爐房頗有廣告效應。李玉亭沒有白白承擔風險。爐房的信用大大提高。有些偏僻鄉村的農夫,或者溮河上的漁民,不知李玉亭此人,但卻聽說過給知州擔保的錢鬼子——其實他並非錢鬼子,論說項克敏才是。但無奈眾口一詞,以訛傳訛。因在豫南四子中,這個極好麵子的家夥,本來就號稱鬼子——如果不是他,盆滿缽滿的大老爺張書紳,就別想離開信陽。

和盛爐房內的爐火因此越來越旺。錢鬼子的名聲也越來越響。這可不完全是好名聲,大家情緒的底色,更多的是無奈:既離不開,又不夠信任,但同時你還挑不出理。這種情緒可以理解,但爐房委實也有苦衷。

化鑄銀子不收費,此為通行規則。無論上海灘天津衛那樣的大碼頭,也無論南京漢口這樣的老口岸。而爐房不說利潤,至少要有成本:人工,房租,銀具。銀碗坩堝夾鉗夾剪,固然可以重複利用,但有些卻不行,而且價格昂貴。比如化銀用的炭,就比普通木炭貴好多倍。還有銀硝,也很費錢。這些開銷,開爐房的肯定不會墊上。怎麼辦呢?那就要看各家的手段,或曰手藝。

前麵說過,李玉亭著迷那樣兩擺一搖的好手藝,但最出彩的程序,還是在此之前。碎銀在坩堝或者銀碗裏化成銀水時,他們一邊打硝,也就是提成色,一邊打“猛子”。何謂“猛子”?銅粒鉛粒。這個工序極為精細,一次添加多少頗有講究。慢慢加,反複加。這樣明明摻了假,成色反而出奇的高,無論內行外行都無法辨別。經此程序,每化一隻整寶能有三四錢的賺頭。這塊收入不道德,但卻是行內最誠實的做法,而且官私雙方都認,包括外國銀行。也就是說,這基本可以算作手藝收入。

爐房需要在官家注冊。銀錠臉上戳有爐房的印記以及日期。入庫之前,自然要經過專門的檢驗。這是庫大使主持成立的一個行業組織,名曰“公估局”,請最有經驗的行業老前輩擔綱,最終在銀錠或者元寶臉上加蓋成色印記。如果確認品質無瑕,另加四錢銀子的成色,作為爐房的正當利潤,所謂“升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