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直接說她有病,並開始對她進行谘詢和治療,那是肯定行不通的。這是心理醫生的基本常識。就像喝醉酒的人常常不停地說自己沒醉,強製說他醉了讓他停止喝酒他鐵定會急眼地繼續去喝來證明自己“沒醉”,但如果順著他的意思說他沒醉,隻是該到睡覺時間了,醉酒的人也許立刻就安定地睡去了。由米直覺地沒有立刻答話,拉過一把椅子坐下。
修明雅見沒有聲音回應自己,奇怪地抬頭看到由米坐在椅子上望著自己,猛地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她掩飾性地把書放回書架,坐到另一把椅子上。
“我不是醫生。”由米看著修明雅規矩地把兩隻手交叉放在桌子上,“我隻是個大學生。我來這裏實習的,醫生走了,外麵的人說我可以進來看看。如果你不反對,我很好奇你怎麼了,沒病為什麼來這裏。”
“你實習也是實習醫生。你還是來對我進行輔導的,隻是也許程度不會很激烈。”修明雅漫不經心地望著牆壁,好象連由米的臉都沒有看清,“無所謂,反正總是要談的,也正好讓你們看看我到底有沒有病。”最後半句很輕蔑,這更讓由米覺得這人的確是有病情的,也許還不輕。精神上症狀越重的人越會說自己沒病。心裏沒有由來地沉了一下。
“好吧。你沒病。但我這就是我的工作啊。幹脆我們來談天好了,到時間了我們各自交差。”由米是個很聰明的女子,她能覺察到修明雅的洞察力,自然會亦步亦趨。
修明雅的表情緩和了一瞬。但戒備很快又回到了臉上。但她還是同意聊聊天。
由米沒有擺出一丁點谘詢的樣子,就像一個新認識的朋友般聊了許多表麵的內容。比如對方的愛好是什麼啊,今天多大了啊,平時喜歡幹什麼之類。當然得到答案後也自然地向對方介紹了自己的很多情況。她得到的答案也在意料之中,和大部分十八歲的孩子沒什麼不同的地方。她一邊準備著不同的輕鬆的聊天話題,一邊納悶著。這樣看起來這個孩子的確沒有任何不正常的地方,就連她擔心的學業話題(自己小心翼翼地問了一點)也沒有觸發到什麼也許可能的病症,修明雅的表情一直很正常很平靜。她說自己沒有參加高考,但原因不肯講出來,現在在學畫畫,至於明年考不考大學她沒有提及。即便沒有考試的原因不肯講出來,但說的時候仍然是輕描淡寫的,就好象她隻是高考前夕發了一次高燒耽誤了考試日期而已。
由米掩飾著自己對修明雅的觀察,心裏一半放心一半不放心。既然不是因為學習壓力,那她所謂的病症在哪裏呢?談來談去,舉止行為說話方式正常的很,甚至比一般人更聰穎安靜一些。也沒有顯示出對什麼方麵感到煩惱的樣子。但為什麼她的父母一而再再而三地把孩子送去心理醫生那裏呢(談話中了解到修明雅這已經是第三次來到心理谘詢所)?看來有必要和她的父母談一談。
一個小時後,由米和修明雅告別。她送修明雅到附近的公交車站,臨別時對方給了她一個微笑加拜拜。這是她在談話中第一次露出笑容。看來自己做的還好,最起碼她對她沒有抵觸情緒。那麼接下來她的工作就好辦了。她要接下這個孩子的谘詢工作,如果其父母認為自己的孩子確實有問題,她就要去悄悄地發現這個問題,慢慢地進入修明雅的內心。
由米回到治療中心,和仍然埋首於報紙堆中的李光行打了個招呼,便坐在了另一張桌子前,隨手翻看以往的客戶記錄。窗外天色漸暗,玻璃門上哈了一層模糊的霧氣。由米漫不經心地翻著記錄,心卻從修明雅身上沒有回到記錄上去。她第一次見到修明雅這種的谘詢客戶,對她到底有什麼症狀帶有強烈的好奇心。而且,這個孩子那麼安靜和乖巧,她對她產生了友善的好感。如果她真的有什麼問題,她希望能通過她使她好轉起來。
讓我看看,你這個奇怪的孩子有什麼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