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安東尼笑道。
兩人相視而笑，狀甚親昵。
福爾維婭似笑非笑地看著我，輕輕轉動手上的寶石戒指。冷豔的寶石光芒，宛如伏於暗處的獸睛。
那種目光，讓我懷疑，方才她是故意讓我聽清的。
大概，她不知從何處得知，安東尼曾向我求婚，於是視我為潛在的情敵。
我無言，側過頭避開她的目光，正好注意到，雷必達也在微微皺眉。
這樣微妙的氣氛，還是走為上策。於是告辭。
離開前，安東尼似乎漫不經心地笑道：“當心你一手創造的小貓。也許它哪天會變成吃人的獅子。(20)”
話裏有話。是要挑撥我們姐弟的關係麼？
我和蓋烏斯避過人群，走到廳外的玫瑰花涼棚。此處僻靜無人，終於可以鬆口氣。
月細星朗。
我們在石凳上坐下。玫瑰花蔓生在周圍，舒展著殷紅的花瓣，在靜夜裏鬱鬱地香著。
我輕聲道：“以後，如果遇到類似的機會，你應多接近克勞迪婭，取得她的信任。她對你有好感。”
靜了半晌，才聽到蓋烏斯的聲音：“嗯。”
彌漫在空氣中的，除了輕煙般的花香，還有沉默。
微風吹過，樹葉颯颯作響。落花簌簌墜墜，被風吹卷到柱廊上。
這時，燈火輝煌的大廳中，一個人影獨自走了出來，穿過柱廊，走入後麵某個僻靜的房間。
定睛看去，竟是凱撒。
他屏退了仆人，在這個時候，想去做什麼？
幽會？這倒很可能。他留在羅馬的舊情人，本就不少。如今他正得勢，願意投懷送抱的女人就更多了。
當然，也可能是其他需要掩人耳目的勾當。
遠遠看去，房中的燈亮了。
此時悄然過去，或許能從窗戶窺到室內。
如果能獲取一個關於凱撒的不可告人的秘密……
這個想法，太有誘惑力。
我正要站起來，蓋烏斯止住我，低聲道：“我去吧。”
話音未落，他已起身向那邊走去。
我本欲攔住他。但轉念一想，他是凱撒之子，即使被凱撒發現跟蹤，也有理由說得過去。
忐忑不安的等待中，不一會兒，他回來了。
“沒被發現吧？”我問。
“沒有。”
我鬆了口氣。
“凱撒在做什麼？”
“他坐在椅子上，抱著一個骨灰甕，不言不動。”
我一愣：“骨灰甕？”
“如果我沒有記錯，看上去很像外祖母的那個骨灰甕。”
他在外祖母的葬禮上做過演講，也親眼見過火葬儀式。以他的記憶力，不會記錯。
沒有想到，凱撒竟把那隻骨灰甕從墓室裏取了出來。
“你知道這是怎麼回事麼？”蓋烏斯問。
沉默了片刻，我還是決定告訴他。畢竟，凱撒是他的生父，他有權知道。
我斟酌著措辭：“他很喜歡他的姐姐。”
“就像我喜歡你？”
“……或許。”
夜深人靜，涼露滋生。玫瑰花的葉片上掛著露水，在月光下猶如一粒粒水銀。露珠漸大，漸圓，一滴落在地上，又一滴。
“你能猜到凱撒的想法麼？”我問。
靜了刹那，聽到他的回答：
“如果，已經不可能得到真正想要的，那麼，就會想要得到整個世界。”
如果，已經不可能得到真正想要的……
我仰首，望那星空。
永恒不變的星空，和聽聞父親去世噩耗的那夜一樣。星星很亮，宛如水滴。
到底想要什麼？除了複仇，我不知道。
“該回去了。”我道。
回到廳中，回到眩目浮華、真真假假的舞台上。
進入大廳的一瞬，燈光有些刺眼。
低下頭，視線落在石榴紅的地毯上。觸目是如血的濃紅。
這樣純正的暗紅，染料中包含了茜草、胭脂蟲、珠砂、猩猩血和紫紅貝殼。據說，數十隻猩猩的鮮血經過提煉，才能染出這麼一塊地毯。而它現在，正被人們踐踏於腳下。
或許，這就是羅馬的道路。
也是複仇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