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此。
這份禮物送給我們，的確不是什麼厚禮。但把它送給凱撒，可是不輕的贈禮。
書籍是最好的宣傳品。凱撒一定也想借此造勢。他在平民和士兵中擁有大批支持者，輿論對他而言格外重要。
福爾維婭看著蓋烏斯，含笑對母親道：“您有這樣優秀的兒子，太令我羨慕。”
母親淡然笑道：“您過獎了。您的女兒如此美麗，簡直讓人疑心是神廟中供奉的女神神像顯靈⑨。”
這番話並非單純的相互恭維。
她的女兒克勞迪婭雖然才十歲左右，卻明顯繼承了母親的美貌，並且青出於藍。皮膚宛如玫瑰和百合的花瓣，烏黑的柔軟長發垂在肩上。裙擺靜靜垂在地板上，全無波動。
她莊重自持得完全不像這個年齡。偶爾發言時，慢聲細語，如同輕切的琴聲。
等她長大成人，不知該出落得何等美麗。要是能神情和悅些，就更使人無法抗拒了。
“對一個貴族女子而言，美貌並不如嫁妝管用⑩。”福爾維婭笑意盈盈。
雖然這句話可能是出於謙遜或調侃，但不由得讓人聯想到她自己的豐厚嫁妝。畢竟，她是羅馬城中最富有的女性之一。
我微笑道：“無論如何，美貌總是一份來自維納斯的珍貴禮物。男人最好的配飾就是身邊的女人，做一顆耀眼的寶石總比做不起眼的花邊要好。”
“那也要看成為丈夫的人是否配得上耀眼的寶石。現在的男孩子，隻知道宴飲作樂的，可不少。”福爾維婭對母親說著，卻是看向蓋烏斯，“哪個女孩將來能嫁給您的兒子，才真是幸運。”
她腕上掛滿了銀鏈和細碎的瑪瑙珠子，一動就簌簌有聲。
我這才聽出了弦外之音。
婚姻是女人最大的投資。福爾維婭相信凱撒會勝出，並開始綢繆未來：凱撒的繼承人會是誰？
在她看來，最有可能的人選，應該還是安東尼。所以她很可能嫁給他。
但她也發現了蓋烏斯的潛力。於是，她打算把女兒許配給蓋烏斯。
這樣一來，她就在兩邊都下了注。如果安東尼掌權，她就是安東尼的妻子。如果蓋烏斯是繼承人，她還可以當蓋烏斯的嶽母。總之，她左右逢源，永遠立於不敗之地。
真是精明。
要不要與她合作呢？
實際上，如果讓蓋烏斯與克勞迪婭訂婚，對我們也有好處。
克勞迪婭出身名門望族(11)，遠非渥大維家族能夠比擬。與她訂婚，就能提高蓋烏斯的身份地位，有助於獲得保守貴族的認同。而且，根據福爾維婭的暗示，她應該會給女兒準備不菲的嫁妝。
對於男人而言，一個出身顯貴、嫁妝豐厚並且美貌無雙的妻子，實在是完美的選擇。
所以，福爾維婭才會這麼有自信。她相信我們不會拒絕這番美意。
這是雙贏。
我自然不會拒絕，含笑道：“克勞迪婭這樣的美人，誰能娶到，才是福氣。蓋烏斯若有這樣的福氣，隻怕諸神都會嫉妒。您說是吧，母親？”
我看向母親，向她遞眼色。
她猶豫著，尚未開口，卻是蓋烏斯語出驚人：
“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我側首，愕然看向他。
他神色平靜，仿佛隻是在說此時天氣。
福爾維婭也有一瞬的尷尬，但很快若無其事地笑道：“哪家的女孩，如此幸運？”
我還存了一絲僥幸，盼著他會回答“就是克勞迪婭”之類，但希望破滅了。
“暫時保密，會比較好。”他道。
福爾維婭點點頭，維持著客氣的微笑，沒有流露出什麼情緒。
但我無意中發覺，當事人克勞迪婭，不但不惱，反而露出一絲會心微笑。之前，她的笑意都隻是禮貌，拒人千裏之外。這次的莞爾一笑，卻不經意地流露出幾分孩子氣。
看來，她也不願被當成禮物似的送來送去。
不久之後，福爾維婭母女倆就告辭了。
看著她們離去的背影，我不由歎息。這樣一來，恐怕她就要完全倒向安東尼了。這對我們很是不利。
我把蓋烏斯拉到無人處，質問他：“你喜歡誰？”
他垂眸不語。
我不由自主地想起卡爾普尼婭的話：如果有一天，對他而言最重要的人不再是你，你還能像現在這樣利用他嗎？
隻因為一個喜歡的人，他就第一次自作主張、忤逆我的心意。
油然而生的危機感，讓我有些慌張。
“她是誰？”我追問。
他抬起頭，指尖觸及我的臉頰。靠得太近，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若是從前，我不會覺得有什麼不妥，但一想到他已經長大成人，還有卡爾普尼婭的那番奇談怪論，就有了異樣的距離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