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1 / 3)

自從龐培的勢力撤離羅馬,局勢大變。

即將占領這座城市的人,是凱撒。渥大維家作為凱撒的親屬,地位自然水漲船高。我們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尊重甚至逢迎。

母親對此類應酬缺乏興趣。於是,我算是半個女主人,忙著待客,傾聽著各種恭維,接收各種禮物。

畢竟,還有很多得罪過凱撒的人,舍不得城中的產業,沒有逃離。他們急於獲取我們的幫助,而這種幫助顯然不是無償的。

有的社會規則,比阿基米德幾何定理更確定不移。比如:一旦有了權勢的倚仗,就會有許多人,像大群的胡蜂遇見蜂蜜一樣,圍繞在周圍嗡嗡作響。

從這時開始,我有意把蓋烏斯引見給來客,訓練他的社交技巧。他總是做得比我預期的更好。

在形形色/色的應酬之中,令我印象最深的,是兩位特別的客人:福爾維婭和她的女兒,克勞迪婭。

作為安東尼的求婚人選,福爾維婭是羅馬城中最有名的女性之一。

在此之前,我與她並無交集。因此,她的到來讓我有點意外。

但我自然不會怠慢這樣的客人。在我的說服之下,母親在冬季餐廳招待了她們。我和蓋烏斯也陪席在場。

餐廳內,掛著幾大幅金銀鋪繡的綢幕,從天花板上垂到地麵,上麵綴滿了鮮花,芳香盈室。這個季節的鮮花,難以想象的昂貴。

帷幕後麵,巧妙地隱藏著數隻三足黃銅火盆①,燃燒著香桃木的樹枝,散發著令人舒適的暖意,使室內暄暖如春。

相比真實年齡,福爾維婭看上去很年輕,尤其是那雙深黑色卻很活潑的眼睛,幾乎讓人生出天真爛漫的錯覺。如果不是聽過她的事跡,一定想不到她是怎樣的人。

她笑著對母親道:“聽說您的子女愛好讀書,我就帶了一套書過來,作為見麵禮。隻希望,‘禮份雖然輕小,卻會得到受者的珍愛’②。”

說完,她示意身後的傭人取出一隻紫色書匣③。

“這是剛出版的新書。請的都是最好的抄手,經過精心校訂。”她道。

打開書匣,裏麵整齊地放著七卷書,背麵染成藏紅花色④。

我取出其中一卷,隻見卷軸上附著的標簽⑤,寫著題目:高盧隨記。

“這是在高盧戰爭期間,凱撒大人每年向元老院和人民會議提交的書麵彙報。最近終於結集出版,暫定名為《高盧隨記》。⑥”她介紹道。

我解開卷軸上的拴繩,展開來,迅速瀏覽了幾段。

果然是凱撒的手筆。就像他的演說,是典型的羅德島風格⑦,介於質樸粗糲與華美繁縟之間。沒有過分雕飾,僅以普通詞彙靈活搭配,卻可見胸襟坦誠。點石成金,宛如金剛石做成的文字,字字擲地有聲。

即使他不是凱撒,僅憑這樣的文字,也足以傳之後世。

“怎麼樣?”福爾維婭問我。

“寫得真好,簡潔而客觀。”

她又轉向蓋烏斯:“小渥大維,你有什麼看法呢?”

“寫得很好。”

“怎麼個好法?”她興致勃勃地追問。

我察覺了異樣。

看上去,她似乎對蓋烏斯特別感興趣。

暗道是安東尼讓她過來試探?但她尚未與他結婚,似乎仍在觀望。

蓋烏斯看向我,以目光詢問我的意思。我朝他微微頷首,示意他不妨適當直言。

他這才道:“就我個人的看法,書中看似客觀的敘事,暗藏著自我辯護。比如,以前凱撒的政敵攻擊他時,一個主要的理由,是因為凱撒在高盧的多次戰爭,都未經過元老院的授權。於是,這本書中,凱撒敘述每一次戰事之前,都詳細說明了戰事不得不進行的原因。再加上他的最終勝利為羅馬帶來了巨大的利益和榮耀,讀者就不會介意了。”

“原來還有這樣的微言大義。”福爾維婭微笑著,耳墜上的寶石閃爍晶光,“還有什麼看法嗎?”

我目示蓋烏斯,讓他說下去。

他又道:“凱撒的文風,也頗有可學之處。最難得的,是他總是保持第三人稱敘述,文中沒有‘我’,隻有作為凱撒的‘他’。習慣用第三人稱來作為旁觀者思考,會格外冷靜、理智。許多事情,代入‘我’之後,會感情用事,而一旦轉為思考‘他’該如何如何,答案就清晰得多。很多時候,這是必要的。”

“這麼小的年紀,就有這樣的見解,真是難得。”福爾維婭讚歎道,“凱撒一定會引你為知己。”

見好就收。我轉開了話題:“這書做得很好。不知是誰資助出版?”

她微微一笑:“我。”

“有多少份抄本?”

“一千卷。”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