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道出疑惑:“如果安東尼有強烈的野心,應該表現得讓凱撒認為他是可造之才。他這樣故意放任自己犯錯,固然讓凱撒對他放心,但與此同時,凱撒隻會把他當成一個可以利用的副手,絕不會考慮讓他繼承自己的事業。這樣也太得不償失。”
“不,即使安東尼各方麵表現完美,凱撒也絕不會公開立他為繼承人。因為安東尼是將領,他和凱撒一樣帶兵打仗,僅僅屈居於凱撒之下。這是很危險的。凱撒如果立安東尼為繼承人,隻要稍微走漏風聲,就可能遭遇兵變。所以,凱撒對安東尼,是用而不信。安東尼想要獲得權力,隻能通過其他途徑。”
“那麼,在凱撒心目中,選擇繼承人時,安東尼這樣的軍事人才,反而沒有優勢?”
“所以,你不必太擔心。”
“但這樣的話,安東尼會通過什麼手段來獲得權力?”
他不語。
一個連我自己也感到震驚的答案,很快在心中成型——
如果我是安東尼,我會希望凱撒戰勝龐培,手握羅馬大權,並很快去世。
剛剛掌權不久,凱撒應該還來不及確定繼承人。即使確定了繼承人,那個繼承人也根基尚淺,無甚資曆。而安東尼作為凱撒麾下的第二號人物,有實際的兵權,在軍中威望很高。他奪得權柄的希望就會大很多。而如果凱撒不死,待政局穩定下來,就會慢慢削弱安東尼的權力,遣散軍隊,並提拔繼承人。
這是安東尼最好的機會,也是唯一的機會。
而這恰是我所籌劃的複仇。
看來,我們與安東尼之間,在凱撒死掉之前,都有共同的利益。或許,還有合作的可能。
但目前考慮這些,為時過早。凱撒與龐培的鬥爭,才是眼下最重要的。
念及於此,我完全鎮定下來。
然而,安東尼畢竟仍是一大威脅,不可掉以輕心。
凡事宜早不宜遲,我必須讓蓋烏斯完全投入到正事之中。
想了想,我放下杯子,站起來。
“蓋烏斯。”我輕喚。
“嗯?”
我從背後擁住他,下頷抵住他柔軟的發絲。他略略一愣,隨即安靜地任由我抱住。
燭光宛如流質,像融化了的琥珀,把時光包裹,添上回憶的色澤。
我緩緩道:“你還記得嗎,小時候,我們和兩個小女仆一起在花園裏玩,扮演神話中的故事。”
“嗯,我記得。”
小時候,他漂亮且安靜,不哭不鬧,比任何玩偶娃娃⑩都要好。遊戲時,我最愛給他穿上裙子、戴上花環,把他扮成純潔的少女普魯塞庇娜(11)。故事裏,她美麗、柔弱,而且金發碧眼,完全符合蓋烏斯的形象。於是,我就成了冥王,駕著黑色的馬車,把他搶過來當新娘。成功後,我把他放在花叢裏,親吻他,擁抱他,當作圓房。他從不反抗,這讓我有點苦惱。因為神話裏,普魯塞庇娜是反抗了的。
當然,我想說的並不是這個,而是另一次遊戲:
“有一次,我們演了兩姐弟騎著會飛的金羊逃走的故事(12)。我們把一隻木馬當成金羊,騎在木馬上。你是弟弟佛裏克索斯,我是姐姐赫勒。按照故事情節,我要掉下去,留你一個人在那裏。你卻不願意,總是拉著的衣服,寸步不離地跟著我。你記得當時我是怎麼對你說的嗎?”
他點點頭:“你說,這隻羊飛不動了,隻能承受一個人的重量。所以,我們之間,必須有取舍。”
“是的。在故事裏,最終留下來的是佛裏克索斯,因為他更重要。在我心中,你最重要,勝過千百個巴比倫(13)。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們的未來。”
我盡量說得心平氣和,不讓他看出破綻。因為是從背後抱住他,他看不見我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