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我而言,這是全羅馬最美的鳶尾和百合,”她親昵地挽著我的手臂,像個孩子得到了期盼已久的禮物,“自從懷孕,整天呆在家裏,悶死了。”(18)
我們穿過天井前廳。大理石牆壁不加雕飾,柱上也僅有簡潔的莨芀花葉裝飾。嵌石走道的中間,是一方海藍瓷片鋪地的蓄水池。陽光灑下,水中一座維納斯塑像立在粼粼水光中,仿佛剛從海浪深處走出。
女仆拉開一幅推羅染料(19)染成的紫色帷幔,待客的大廳出現在視野裏。
在此,我見到了龐培。雖然在家,他也穿著正式。托加袍的每條褶襞都以優雅地下垂,一絲不苟。扣針上沒有鑲嵌寶石。戒指也是鐵質,而不是庸俗的黃金,更顯出他家族的古老高貴(20)。
但他畢竟老了。再精心裝扮,也掩飾不住歲月的見證。
他的妻子與人偷情,懷了孩子,而他全不知情。我不由有點同情他。
他平易近人地與我打招呼,又吩咐女仆:“把無花果幹酪(21)和香椽皮餡的蜂蜜糕端上來。”
都是茱莉婭喜歡的食物。
他向妻子微笑:“我知道你喜歡百裏香和馬約蘭的蜂蜜,已經叮囑過廚房了。”
簡直像寵愛自家的小女兒。
“噢,對了,還有今天的禮物。”他示意下人。
很快,女奴捧上金絲鳥籠,裏麵是一隻藍磯鶇,鳴囀動聽。另有女奴捧著一碟橄欖(22)。
“養個小小的寵物,也不麻煩。或許你不會覺得那麼悶。”龐培道。
茱莉婭抬眸一瞥那鳥籠,似笑非笑:“是啊,它和我一樣,都在囚籠裏。”
龐培神色一僵。我也沒料到,她會在外人麵前對他不假辭色。可能是受懷孕的影響。
下一瞬,龐培已恢複了和顏悅色,揮揮手讓仆人把鳥籠撤下去。
茱莉婭視若無睹,轉而對我道:“難得過來一次,今天你就留下來陪我吧,在這裏用晚餐。我剛買到幾卷阿那克裏翁的詩集,你一定喜歡。”
我點點頭。
她這才對龐培道:“你有公務,就先走吧。我和渥大維婭在家裏聊聊。”
他溫柔地吻了一下她的額頭:“我的孩子,別太累了。”
他不可能心無怨言。但若心有怨恨,這演技又太好。
待他離開,我建議:“先帶我參觀一下這裏吧。”
大廳後麵的廊柱園(23)中,一片濃紅如海的虞美人(24),令我驚豔。
盛開到極致的花,紅得妖冶,像一簇簇火焰,有種驚心動魄的美感。花期已到尾聲,稍稍一觸就簌簌落下淡紫的花粉,漂浮在空氣中,閃閃發光。
“真漂亮。”我讚歎。
“你喜歡的話,花園(25)裏還有許多。”
“這麼多?”我有點驚訝,“你喜歡嗎?”
跟在後麵的一個女仆道:“這是前兩天主人特意讓人培植的,因為女主人前幾天提到她覺得這種花好看。”
顯然,龐培在取悅妻子。
“我不過隨口一說。”茱莉婭道。
她把那多嘴的女仆打發走了。
“他似乎很關心你。”我小心翼翼地開啟這個可能令她不悅的話題。
她漠然道:“之前我流過一次產。他不想再失去一個孩子。”
“但他與前妻已有三個孩子。是否再多一個,並不很要緊。”我試探著問,“他最近對你如何?”
“還好。”
我看了看四周無人,方低聲道:“布魯圖斯呢?”
她垂下長睫:“我已與他沒有聯係。這對彼此都好。”
雖然知道這是謊言,我還是握住她的手,以最誠懇的語氣安慰道:“將來的日子還長。有了孩子,以後就有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