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風撩起她的發絲,吹動她的衣衫。身後是一片的盛開的虞美人,紅得近乎詭異。
妖嬈的虞美人,卻有劇毒。
同時,它也是安慰與遺忘之花(26)。
但如何安慰,如何遺忘?
我轉開話題,貌似無意道:“以前總在你身邊的那個女仆,今天怎麼不見她?”
她的神情毫無破綻,答得很自然:“她生病了。我擔心傳染,就把她遣到鄉下的莊園去了。”
“這樣。”
但我知道,那個人已經出賣了主人,帶著染血的錢,逃往異國他鄉。
而茱莉婭,不會不擔心她泄漏自己的秘密。
我想了想,又問:“據我方才所見,這裏的年輕女仆,模樣都不錯。是龐培挑的嗎?”
“不,都是我挑的。這樣看上去賞心悅目。”她莞爾,“不過,好像太以貌取人了。”
“不是以貌取人,這是希臘人所謂的‘高貴’(27)。”我好像想起了什麼,輕歎一聲,“但一般的主婦,不敢把漂亮的女奴放在家裏。男人難免把持不住。”
我欲言又止,神色憂鬱。
她很會察言觀色,立刻輕聲道:“有什麼煩惱之事嗎?”
然後,我便與她分享了關於克麗泰的事情,以吸引同情,增進親密關係,推心置腹。
而且,我對克麗泰及其孩子的寬大處置,能強化茱莉婭心中我溫和無害的形象,消除她的防範之心。
但她聽完,頗為驚訝:“馬塞勒斯應該不會這麼做。”
“但事實如此。”
她搖搖頭:“你應再查查,不可信那女仆一麵之詞。又或許是有什麼誤會。你的丈夫,不像那種會因一時情/欲而失控的人。”
我應下了,卻心不在焉。
她怎麼對他如此堅信不疑?
馬塞勒斯曾說,她勾引過他,但他沒有上鉤。若真是如此,也難怪她不肯相信他會與一個身份低賤的女奴偷情。
但即使他真的拒絕過她,也不能說明什麼。就像他在婚禮上對我說的那樣——成功的政客,要比常人更具定力,能更理智地計算風險和收益。如果豔福可能帶來潛在的威脅,風險太高,就成了禍水。
這筆賬很明晰:與龐培的妻子偷情,若被發現,後果嚴重。而染指家中女奴,不構成任何風險。
我靜了靜,問茱莉婭:“龐培呢?”
“這方麵,他倒還好。”她也不能否認。
看來是真的了。我聽說過,龐培從無情婦。甚至麵對美色的誘惑,也能堅持拒絕(28)。
“這樣潔身自好的男人,實屬難得。”我感歎,以羨慕的語氣。
她不以為然,輕嗤道:“這不過是他道貌岸然的偽裝罷了。在外人麵前,他比誰都正直。有無情婦,不能說明什麼。你應該聽說過,那些關於我父親的緋聞。我不否認,他的確有一些情婦,但他的妻子都認為他是最好的丈夫,對他毫無怨言。當年,蘇拉意圖與龐培聯姻,龐培毫不猶豫,立刻與他那沒有過錯的可憐妻子離了婚,娶了蘇拉的繼女(29)。而後來,家父也被給予了同樣的選擇,但他坦言不會無故離婚(30),雖然聯姻會給他帶來巨大的好處。”
我無言以對。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理由,都是逼不得已。她與龐培,到底誰對誰錯,恐怕連神也無法明確判定。
我柔聲道:“你別想太多。養好身體,保證母子健康平安,才是最要緊的。”
她點點頭,手心貼於腹部,神色溫軟:“我隻希望,這孩子能平安幸福。”
毫無疑問,她的弱點,是母愛,是這個孩子。這正是我的把柄。
現在,她的愛越深,將來就會越痛苦。
抬起頭,迎著耀眼的陽光,我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