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該料到,這嶄新的一天由老頭的電話開始,注定隻能向愈發悲催的方向發展。所以,遲到是一個會被逮個正著的。
我保持著那個躡手躡腳的開門姿態,對突然推門而出的蕭律“嘿嘿”一笑:“蕭老師,早啊。”
“夏鏡。”他衝我微微彎了彎好看的眉眼,“十一點,確實很早。”
我以不變應萬變,對他堅持不懈地“嘿嘿”下去。
蕭律溫和地盯著我:“夏鏡,我想了想,昨日你新欠的那兩千五百元,隻一門助教的工作量注定還不清楚。我這裏恰巧有些手稿需要整理,不知你有沒有時間?”
“有有有,”我在心裏默默滴了一回血,“救命之恩,自然是有的。隻是……不知這額外的工作能不能管飯?既要報恩,還沒了稿費收入,恩人還是要留我一條命在,才能長長久久供您差遣。”
“這個自然。”蕭律抿了回唇,“夏鏡你過來一下,我教你用一個軟件。”
十分鍾後,我盯著那所謂的軟件與手稿,欲哭無淚。神啊,這都是些什麼鬼畫符?希臘字母還是吐火羅文?
“就是這些。”蕭律將那軟件講解完畢,指了指桌下齊齊碼著的幾摞稿紙,“都是我的手稿。夏鏡,請幫忙錄入成電子版。”
我望著那堆疊起來比我還高的紙垛,隻覺得天崩地裂:“蕭老師真是信任我啊……隻是,我剛才粗略一看,似乎全是些極度深奧的公式,且裏麵的符號我沒有半個認識。你的手稿固然工整,可讓我這一無所知的人錄入,隻怕有什麼地方一不小心出了錯,不僅會破壞您的成果,也會褻瀆神聖嚴謹的科學,以您在物理學中的地位,說不定會耽誤人類文明的發展……那我豈不成了整個宇宙的罪人?”
“沒關係。”蕭律淡然應道,“夏鏡,我記得你說過,對物理最擅長的就是依葫蘆畫瓢。錄入是依葫蘆畫葫蘆,比畫瓢還要容易許多。你也不用擔心出錯,之後我會檢查。隻是,為了減少錯誤率,還是要有些激勵機製。”
“激勵機製?”一聽就不是個好詞,我警惕問道,“什……什麼激勵機製?”
“錄入一頁抵債兩元,出錯一處罰款也是兩元。”蕭律平靜道,“夏鏡,如果你想要還清債務的話,最好還是不要耽誤人類文明的發展。”
“蕭老師,”我了然衝他笑道,“你家那個豪門,開的是血汗工廠吧?”
無商不奸。出身豪門的果真沒有例外。豪門可以研究物理,也可以見義勇為,但是最終,你從他那裏得到的一切他都一定會加倍討回來。一頁兩元?現在血汗工廠也沒有這樣的工資率了吧?
可惜在地主那裏,長工是永遠沒有人權可以妄想的。我灰溜溜地抱起一摞稿紙,垂頭喪氣道:“蕭老師,那我現在就去錄入了。”
“等等,夏鏡。”蕭律叫住正抬腿欲走的我,“手稿上有一些刪改批注的部分,你在錄入的時候恐怕要問我。如果不想來回跑的話,我這裏有一台台式機,你可以留在我這裏做。”
“不要!”我連忙驚恐拒絕。已然是折磨身心的工作,我才不要離開自己溫馨的窩點,在這個非黑即白的地方受二茬罪,“不要,蕭老師!不礙事、真不礙事,不就是多跑幾趟麼,活動活動有益健康。”
蕭律最終沒有說什麼,隻點了點頭。可很詭異的,我覺得他此刻看我的模樣,就好像如來佛在看著手心裏的孫悟空。
果然,兩分鍾後,我抱著那摞稿紙,灰頭土臉地回了到蕭律辦公室。我恨恨地將稿紙摔回他的桌上:“恩人,您一早便知道,我的蘋果電腦裝不了那個變態的公式錄入軟件吧?”
蕭律淡著一張臉為我搬了把椅子,放在他的座位旁邊,然後便默不作聲地走了出去。不一會兒他又推門而入,手上還捧著個碩大的紙盒。
又過了一會兒,我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己的小熊水杯、花朵靠枕、香薰燭台、茸茸仙人球紛紛出現在蕭律整潔而空曠的黑色書桌上,感覺這個世界徹底瘋狂了。他他他,他怎麼會主動往自己桌子上擺這些?他的潔癖難道真的叫我給治好了?
最後,蕭律將我的人設圖集取出,翻到某個一身肌肉的泳裝美男頁,攤開在我的麵前,又順手從旁邊的零食盒中捏了一塊牛肉幹塞進我大張的嘴巴裏,波瀾不驚道:“夏鏡,工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