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此刻陰冷得很不像話:“走。”
“哎,”被一股大力不由分說扯著向前,我不禁掙紮道,“哎,我的手機還沒有取。”
“手機?”蕭律倏地回頭,仿佛我在與他開玩笑,“夏鏡,你還惦記著手機?”
我被他的臉色凍了一個哆嗦:“不取就沒得用了,也挺貴的……反正他們也走了,就……就取一下唄。”我的聲音越來越低,可蕭律頭頂的隱形怒氣卻“噌噌噌”一路飆高。
他默不作聲了半晌,然後突然提著我大步衝進手機店,一把抄起修好的手機,隨意丟出幾張紅色的紙幣,然後再次拎住我,一路飆到街口。
我被他扯得東倒西歪。好不容易停住,眼前是一輛大喇喇橫著的黑色輝騰。不過……似乎是違章停車?
是他的?左撇子隻剩右臂能開車麼?我剛要詢問,蕭律卻一把拉開車門將我丟了進去。“呯”地摜上門,他大步繞到另一側,上車、關門,然後疾馳而去。
當輝騰終於拖著尖利的刹車聲急停在我的宿舍樓下時,我被安全帶大力勒了一下,然後跌回了座位裏。車內氣壓極低,我根本不敢抬頭。可我不明白,壞人已經跑了,他為什麼卻是越來越氣的模樣?
我飛速瞟了他一眼。他閉著眼,下頜線條鋒利,胸口起伏得有些厲害,扶在方向盤上右手骨節明顯泛著青白。
我小心翼翼道:“謝謝。”踟躕了一會兒,又呐呐補充:“我錯了,你別生氣了。”
他終於開口:“哪錯了?”
我感覺自己像個幼兒園小朋友,隻能乖乖反省:“晚上獨自一人在外麵亂晃,還去偏僻的地方取錢,沒有自我保護意識。”
他深呼吸了一次:“展覽不是七點結束麼?”
“是,然後就去吃飯了。”我老實答道,“吃完才去修的手機。”
“任清呢?”
“他有事先走了。哦對,”這個問題倒突然提醒了我,“蕭……咳,那個,我、我還有錯誤要承認。”
我偷偷瞟了蕭律一眼,正見他側過臉來沉沉盯著我看。我急忙收回目光,垂首道:“任清不是好人,他想利用我。你是為我好的,而我卻錯怪了你,對不起。其實我從來沒有懷疑過你的人品,中午說的那些話隻是想刺激你,都不是真心,請你千萬不要放在心上,也請你原諒。你今天還救了我一命,以後你就是罰我當牛做馬,我也絕對沒有二話。”
說完,我又迅速向他投去一瞥。他的神色似是柔和了些,不再那麼森然陰厲,好像正在慢慢恢複為平日裏的清冷模樣。
我正要鬆一口氣,隻聽他低沉問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我明白他在說任清:“莫非……就是我那個室友,她無意中聽見任清室友的對話,說他知道了我的背景,想通過我爭取一下公派出國的獎學金。”我探究地去看他的表情,“那你是什麼時候、又是怎麼知道的?”
“那件事他們是在學院的實驗室商量的。”蕭律轉頭去看窗外,隻留給我一個深黑的背影,“當時已經很晚,他們大概沒想到有人會經過那裏。就是你們在辦公室外遇上的那天。”
“哦,”我點點頭,可又有些奇怪,“那你為什麼不直接告訴我?”
“夏鏡,我知道你對我有看法。我若直接告訴你,你大概不僅不會相信,還會認為我在背後誹謗自己的學生。”他依舊背對著我,“我留意觀察過,卻並未發現你們再有接觸,直到看見他給你做的作業。”
原來這才是那天他揪住作業不放的原因。想到他當時的別扭,我現在竟有些感動:“唔,因為平日裏時時被你關著,所以作業我是周末找他做的。可是……你今天為什麼同意我與他出來看畫展?”
“你很想去,我不想讓你失望。”
“哦,”我點點頭,“所以你就眼睜睜地看著羊入虎口?”
他明顯被我噎了一下。我深感此處還有內情:“方才又你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那裏?”
“我恰好在附近。”他說得波瀾不驚,可我卻覺得,他的底氣不是很足。
於是,我反問道:“恰好?在那條小街附近?這種精確程度,似乎隻有手機定位追蹤才能做到吧?”
他堅決背對我,我隻好湊過去探尋他的表情:“你知道我想去看畫展,卻也知道任清的圖謀,所以便追蹤你給我的手機,一道跟了來?”見他毫無反應,我再次往前湊了湊,“哎,你看著我呀。沒關係,你對我有大恩,我都說了情願給你當牛做馬了,你就真是個跟蹤狂我也不會反悔的。那你之前蹲在哪兒了?出現時候的點子怎麼掐的那麼準?”
“夏鏡!”蕭律突然回頭的時候,眼裏的漆黑比窗外的夜色更加陰暗、更為灼灼。我被他嚇得直接縮進角落。
“夏鏡,你覺得這是一個玩笑麼?”他的語氣又沉又冷,足以將我凍成一坨冰塊,“你當真沒有意識到剛剛的情況有多危險?你想要看展覽,可以。可是為什麼要與一個不熟悉的男人單獨吃晚飯?還是一個明知居心叵測的男人!吃完飯還要上街?還要去偏僻的區域?你的膽子怎麼能這麼大?你想沒想過,如果我沒有及時趕到,會發生什麼事情?你怎麼還能有心情在這裏想東想西?還有,我給你手機是做什麼用的?給你打電話為什麼不接?”
我還是頭一遭聽蕭律講這樣長的一段話,還是一長串連續的反問。他襯衫筆挺的胸口起伏十分洶湧,生動表現了“氣炸了”三個字的豐富含義。
“我錯了。”短短一個禮拜,這個標配已經讓我用成了條件反射,“你別生氣了。”
見他不為所動,我隻得繼續道,“正是因為任清居心叵測,我才要與他兩不相欠。其它的你說的都對,我以後再也不敢了。你給我打電話了?可能是街上太吵,所以一直沒有聽到。”
蕭律閉上眼,聲音顯得有些疲憊:“夏鏡,我脾氣不好,有時會控製不了自己的情緒。抱歉。”
脾氣不好?我不禁聯想到他那個疑似心理問題。不會又和強迫症有關吧?被別人染指自己領地什麼的?我不敢再去深想。
而且,我完全沒想到他會對我道歉,趕忙連連擺手道:“你千萬不要這樣說,我懂的。你平日裏那麼注意與人保持距離,今天卻不得不去碰那幾個惡心的人,一定覺得很受不了,情緒不好非常可以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