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誰的表白(1 / 3)

愈是深想下去,我愈覺得有什麼可怕的認知就要浮出水麵。搖搖頭,我決定不再去想。打開麵前的筆記本電腦,我認定,自己現下心驚肉跳的狀態,最適合完成小說的一個懸疑章節。

不一會兒,課間鈴悠揚響起。我正寫到關鍵之處,便沒有加以理會。可誰知,一片陰影竟向我慢慢靠攏過來。配合小說內容,此刻的氣氛略顯陰森恐怖。

我哆嗦著抬頭,隻見蕭律斜靠在我的書桌麵,正側頭盯著我的屏幕看。

我瞬間作老母雞狀護住了屏幕,同時假笑道:“蕭……”“老師”兩個字尚未出口,我便連忙住了嘴。

我突然想起昨天那個“不直呼其名就掛科”的惡狠狠吩咐。可是大庭廣眾之下,當著一屋子蠢蠢欲動學妹的麵,我是要有多少個膽子,才敢大喇喇對著他喊“蕭律”?

正是因為惦記著這個,我今天每每遇見他都隻加倍賠著小心,甚至到了有些諂媚的地步:“您有事需要幫忙嗎?是口渴了嗎?我這就去幫您打水。”

“不用。”他幹脆地將我打斷,“夏鏡,你在做什麼?”

我“啪”地將筆記本合上,還雙臂交疊趴在了上麵:“什麼?”

蕭律仍是淡著一張臉,但他深黑的眼眸中有好笑的神色掠過:“又在創作?”

我假裝茫然地與他打太極:“什麼創作?”

蕭律居然隻用了兩根手指,就將筆記本從我的懷抱中拎了出來:“夏鏡,作為助教,在課上公然坐於第一排醒目位置寫色|情小說,這合適麼?”

我目瞪口呆地盯著他的指尖。這人的力氣怎麼這樣大?我明明按得死死的,而他看似根本沒有用力,卻是怎麼輕輕巧巧將筆記本抽出去的?還有,他說什麼?色|情小說?

“言情!”我拍案而起,崩潰吼道,“是言情小說!”

蕭律斜倚在那裏閑閑盯著我看。我這才驀地反應過來,自己居然不打自招,承認上課時不務正業了。

我極度喪氣:“我錯了。”待到這門課程結束的時候,這三個字大約就會變成我的口頭禪。

“為什麼不聽課?”蕭律清淡的聲音悠悠而來。

我長歎一聲:“因為昨天已經聽過一遍,能理解的都已理解,不理解的再聽一百遍也不會理解。”

“哦?”蕭律疑惑道,“夏鏡,昨天你明明說全部都能理解的。”

“我那不是糊弄你……”我及時咬住自己的舌頭,“咳,對,確實都理解了。”

“既這樣,重複勞動確實沒有必要。”蕭律百年不遇地寬宏大量道,“那麼夏鏡,一會兒上課你就做些別的。”

我難以置信。從那張英俊至極卻情緒寡淡的麵孔上,我仿佛看到了“此處有詐”四個大字。

果然,上課鈴剛響,蕭律在講台上清清淡淡道:“課間的時候助教對我說,使用幻燈片的教學方法並不適於大家理解。其實我一向使用板書,隻是慣用左手,而最近左手受傷,才不得不如此。但是助教主動提出,今後幫我書寫板書,在此,特別向助教表示感謝。”

我在一片零落的掌上中慢步踱上台去,一點驚訝的感覺也沒有。路過蕭律時,我很客氣地衝他笑了笑,然後惡狠狠地一把奪過他遞給我的教案。

之後的整整一個上午,我都舉著手臂龍過。大型階梯教室的黑板是上下推拉式的,整整一麵牆上總共有六大塊。將它們填滿第一遍時我的右手已經開始哆嗦,然而,根本沒讓我稍稍歇上片刻,蕭律就將最早用過的那塊擦了個幹淨,非常及時地為我騰出新的抄寫位置來。

我看著他那平靜而又溫和的臉龐,極其想要咬人。這是什麼年代,怎麼會有人準備板書的教案?執著於如此低下的效率,他怎麼沒讓時代浪潮給淘汰了?

直到距下課還有半小時的時候,蕭律才終於放過了我:“這節課的內容就是這些,現在請大家翻開教材,解答課後習題的第三道,十五分鍾後討論答案。”

我抖著手將粉筆丟回黑板槽中。我現在右臂的殘疾程度,大約與蕭教授的左臂有得一拚。接下來這兩個月,我的創作進度必定是要廢了。保守估計,我這手臂的恢複時間需要一周,而一周以後又是下次課程,那便是再廢一周。如循環往複,直至我畢業……或者沒能畢業為止。

轉過身,蕭律就在不遠處的講台邊對著我瞧。我沒理他,而他竟然不痛不癢地輕飄飄來了一句:“辛苦。”

還挑釁!我瞬間怒火中燒,冷著臉低聲陰森道:“嗬嗬。”

說罷,我便扭開視線,懶得與他再多費唇舌。但這一扭不要緊,竟叫我看見了後門口處輕手輕腳進入的任清。他明顯也看到了我,還悄悄對我揮了揮手。

我一愣。他怎麼來了?我不禁回頭去看蕭律。他隻淡淡向門邊瞧了一眼,便再沒什麼反應。

我回到座位上,忍不住好奇又向後門看過去。任清就坐在那裏的一個空位上。正對上我的目光,他對我舉了舉手中的手機。

我衝他點點頭,從包裏摸出靜了音的手機一看,一條微信正好蹦出來:字很不錯。

我暗自苦笑一聲,埋首桌下回道:體力活。學長怎麼來了?

不一會兒,又一條微信冒了出來:有報告找蕭老師簽字,恰好也有事找你。

找我?我詫異地又看了任清一眼。他衝我笑笑。我皺著眉頭想,他找我能有什麼事情?

正想著,一不小心,我正對上蕭律極為冷淡的深黑眸子。那裏麵分外寂寂的顏色讓我心下一驚,同時手下不穩。然後,“哢嚓”一聲,我的手機光榮撲街。

我連忙將手機撈起來,翻轉過來一看,整個觸摸屏幕竟像糊了層細密的蛛網一般,任我怎麼戳也不給任何反應。我絕望地閉上眼。蒼天,在這個負債累累的節骨眼上,我哪有錢去換個好幾百塊的屏幕?

渾渾噩噩好容易盼到下課鈴響,我有氣無力地一邊收拾東西一邊琢磨,到底要不要去碰我家老頭給的巨額生活費?

頭正痛得厲害,任清突然出現:“夏鏡,你剛才是不是掉了東西?沒事吧?”

“沒事沒事,”我麵前笑笑,“剛才學長說有事找我?”

“是,”他點點頭,“不過我要先找蕭老師簽個字,夏鏡你先等我一下。”

“好。”我收拾完畢,便遠遠站在講台旁邊,看著任清把一疊報告遞給了蕭律。

隻聽他道:“蕭老師,這是今天下午要提交的報告,您看看有沒有問題。”

蕭律沒有說話,隻用右手一頁一頁將那報告翻看了一遍,然後隨手揀起一支鋼筆,很是連貫地在末頁劃了幾筆。

我本沒有多麼在意他的舉動,但就在他十分熟練地單手扣上鋼筆的筆帽時,我忽地覺察出異常。一個箭步上前,我橫空攔下了任清去收報告的手,將目光死死盯在蕭律方才簽名的地方。

黑色鋼筆劃過的痕跡清俊、挺拔而又力透紙背,是極為剛毅漂亮的字體。我從齒間一個字一個字地擠道:“沒想到,蕭老師右手寫字竟也是如此漂亮的。”

“是啊,”一旁的任清手被我拉著,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溫聲附和道,“蕭老師雖然慣用左手,但即使右手的字跡也是少有人能及。近來課上,蕭老師都是用右手給我們寫板書,不了解情況的同學居然根本看不出,蕭老師平日竟是少用右手的。”

我緩緩抬頭,直勾勾地盯著蕭律,慢聲道:“是啊,真是一點也看不出來,右手居然還能寫板書。”

可蕭律卻像根本沒聽到我的諷刺。他淡漠的目光一直釘在我阻攔任清的那隻手上,那眸色黑洞洞的,很是令人心悸。

我原本出離憤怒的心情被他的眼神幹擾,竟情不自禁地垮了下去,全部變為惶恐。我又一次想到了昨晚與莫非的那段對話。如果她是對的,那麼現在的情形對蕭律來說,會不會又是一種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