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鏡。”蕭律的聲線又回到了最初的森然,“任清有沒有告訴過你,他是我的博士生。”
什麼?!我看見了一道霹靂當空落下的模樣。
我一直以為,他隻是在上蕭律的某一門課程而已。如今看來,我多半是他命途中一道可怖的劫數。我自然知道導師對於博士的影響有多大。下至有無項目,上至何時畢業,基本上用“生殺予奪”四個字可以精確概括。
我這邊尚處於一片空白中反應無能,隻聽蕭律冷冷繼續道:“夏鏡,世人皆有長短,你不擅長的事情我可以理解,也不會強求。但是,我的學生,凡涉及抄襲、作弊、欺騙、隱瞞的行為,我都絕不會容忍。”
“蕭老師,您這說的是哪裏話!”情急之下,我一把抓住了蕭律右手的衣袖,“您剛剛不是都看到了,那隻是一般的輔導!我也是自己完成的作業,並非抄襲作弊,更沒有要欺騙您的意思!方才不是都解釋清楚了麼?您這……這怎麼又繞回來了呢……”
我滿心焦慮地搖晃著蕭律的手臂。這些天,他真是越來越奇怪了,簡直就是喜怒無常。明明都已經說得十分明白,證據也給他看了,他顯然也買了賬,怎麼就突然翻臉不認人?
不過,我隻晃了兩下便住了手。因為,蕭律正直愣愣盯著被我緊緊握住的手腕,而我也終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竟再一次無所顧忌地對他動手動腳。
不過,蕭教授的重度潔癖似乎還真被我三番五次的騷擾給治好了。因為這一次,他非但沒有抽手,甚至連本能的緊繃或抵抗都沒有,就那麼老老實實任我握著。若不是表情略顯奇特,幾乎就是個正常人的反應。
我“刷”地收回手懸在空中,顫顫巍巍地亡羊補牢道:“蕭、蕭老師,我一時激動失了分寸,您可千萬別介意。”見他麵目不像要光火的樣子,我試探著辯解道,“蕭老師,是我反複拜托任學長的。他也是為了幫扶後進同學,才被牽扯進來。
“任學長絕對是個正直、聰慧而又上進的好青年,他很崇拜您,更是謹遵您的教誨。他為我講解題目絕對是看我理解了才罷休的,完全不存在抄襲、作弊的情況。你不要錯怪了他。”
蕭律仿佛終於回過神來。他慢慢放下一直舉著的右臂,清淡道:“如此說來,確實是任清做的了。”
我幾乎哀鳴出聲。他方才隻說了任清是他的博士、以及不會容忍作弊,卻全沒有提及是不是任清幫我做的作業。到是我自己,被他三言兩語一嚇唬,便毫無保留地從實招來,簡直弱爆。
可蕭律卻並未再次光火,而隻淡淡問了一句:“為什麼是他?”
“啊?”我莫名其妙。什麼意思?為什麼是任清?那還能是誰?
他還是一張標準的撲克臉:“為什麼去問任清?”
“呃……”我認真思索了一下他這個問題的用意,卻百思不得其解,於是隻得實事求是道:“因為我的其它同學都早就修過物理了,現在去問多半也沒人記得。剩下認識的人裏,也隻有任學長物理最好。”
“你覺得我的物理沒有任清好?”
我足足看了蕭律半分鍾,才敢確定這句話真的是他問出來的。我被驚得瞠目結舌:“蕭蕭、蕭老師……您您您真會說……說笑,全世界比您物理好的怕是也沒幾個吧,您這……這是……”
“夏鏡,你剛剛不是說,任清是你認識的人裏物理最好的麼?”蕭律理所當然道。
“我……我這顯然是把您排除在外的啊……”
“你為什麼要把我排除在外?”蕭律的語氣雖然平淡,但卻有一種不動聲色的咄咄,“夏鏡,既是我的物理更好,你有問題,為什麼不來問我?”
我這個下午啞口無言的次數大約比之前二十年加起來都多。蕭老師不愧是針針見血、字字珠璣,凡是他問的問題,我幾乎都沒法順溜地回答。因為,這實在都不是些正常的問題。
我結結巴巴強行開口道:“因為……因為我的物理實在太差,而您明明是留作業的人,我若是有個把問題問您也就罷了,要是整份作業都要從頭到尾麻煩您為我做一遍,就顯得不那麼……呃,合適。”
“所以,你覺得麻煩任清比麻煩我合適?”
他怎麼老是與任清過不去?難不成任清在什麼地方得罪了他?但凡腦子清楚的人誰看不出,任清是學生,他是老師,哪有找老師給自己做作業的道理?
我覺得自己馬上就要崩潰了:“蕭老師,任學長是我的學長,您是我的老師,從常情上看,自然是麻煩同齡人比較好意思一點。”
“夏鏡,你覺得我老?”這話讓我聽出些咬牙的味道。
我一個激靈,連忙否認道:“不不不,蕭老師,我知道您比任學長大不了幾歲,我說的是輩分!嗯,輩分。您是老師,自然是長輩啊……長輩。”
好在他並未繼續糾纏,隻沉著一張臉幽幽道:“夏鏡,我不是你的長輩。我早與你說過,要你直接喊我的名字。一定要掛科,你才肯聽麼?”
見我瘋狂搖頭,他似是滿意了些,隻是聲音仍然低沉得很,一字一句都說得很慢,就像判決:“夏鏡,既知道我是老師,有問題就來問我,再不許去找那些不相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