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不務正業(3 / 3)

“啊?”我一愣,“哦,沒有。”

他靜了一會兒,後來的語氣愈發淡漠:“以前呢?”

我被這突然轉變的談話方向搞得十分淩亂,甚至忘記反問一句“與你何幹”,隻機械回答道:“也沒。”

我倒是希望有,可惜卻被拒絕了八百遍。想到這裏,我心下一片黯然。短短幾天內,我竟再次想到那個遺忘了近四年的名字,這可真不是一個好兆頭。看來有蛇蠍心腸的人在,我的命途果然隻會更加多舛。

“如此,那夏鏡,你那些……熱情的細節描寫,是從哪裏來的?”蕭律清清淡淡的語氣將我一把從黯然中揪了出來,“空想?那本圖集?還是平日上街找人調戲?”

我渾身的冷汗都被他這涼颼颼的聲音給驚了下來:“蕭蕭蕭、蕭老師……我我我,我不是……您相信我,我真不是為了寫東西才故意調戲您的……”

“夏鏡,”完全不等我解釋,蕭律便不急不慢地將我打斷,“你這個故事中,有沒有由我而來的片段?”

“沒沒沒,真沒!”我一陣毫無章法的拚命擺手。

“這樣,”蕭律平靜道,“寫進去。寫進去以後先給我看,通過以後才能使用。寫得不好扣十分,不寫的話,期末總評打六折。”

***

驚心動魄了半日,蕭律最終還是沒有給我上成課。因為,在將我折磨至瀕死之後,他被臨時叫去一個討論班,隻留我自己奄奄一息。

我在辦公室緩了一上午,還是一個字也沒有創作出來。最後,我終是決定放過自己,遠離這個是非之地。可我沒有想到的是,冤家路窄。剛一出門,我便碰上了強烈要求成為我筆下男主的蕭老師。

不過,萬幸,蕭老師並非孤身一人,這便給了我極大的緩衝。而且,我定睛一瞧,他旁邊的那位,竟還是個熟人。於是,我展顏一笑,主動上去招呼道:“蕭老師好。任學長好。”

任清是與莫非在同一社團做誌願活動的學長。我曾被莫非臨時捉去幫忙,便與任清結識了。後來我們偶爾見過幾回,雖沒有多麼熟絡,卻也一起吃過飯、聊過天,總不能說是陌生。

不過,要說深入的了解,卻也是沒有的。我從前知道的隻是,他念物理專業,是本科畢業直讀的博士,人很和善,有一種隱隱熟悉的溫柔。對,就是那種與陸澤哥哥相似的溫柔。

雖然他遠沒有陸澤哥哥好看,也遠沒有陸澤哥哥溫柔,但是,就那一點點的相似,便讓我對他完全起不了反感,即便他是學物理的。

因為這樣剛剛好。這樣,既不會讓我回憶起不能回憶的人,又還能施舍我一丁點昔年珍藏的美好。所以,我雖從未主動與他聯係,但若是被莫非拉去聚餐,我也並沒拒絕過。就是這種淡如水的交情,才恰到好處。

隻不過,這些天接二連三發生有關物理的狀況,我卻是不應該把他這樣大的一顆救星給忘了。隻要托一托莫非的關係,物理作業怕是有著落了!

想到著,我笑得愈發昂揚:“任學長好久不見。”

任清也很是溫和地衝我笑笑:“夏鏡,好久不見。五一期間的那場誌願活動,莫非本說你也要來的,可是怎麼卻沒見你?”

“呃,”我飛速瞥了一眼旁邊麵無表情的蕭律,“那個,突發了點緊急狀況,出了點小意外,嘿嘿。”

任清關切道:“那你還好嗎?”

“沒事沒事,小問題,不礙事。”我往蕭律胸前吊著的“小問題”斜睨過去,然後覺得,他此刻的臉色略有些礙事。

對麵,任清顯然沒發現任何異樣。他有些好奇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蕭律:“夏鏡也認識蕭老師?對了夏鏡,你怎麼在理學院?”

我釀出一個苦笑:“我與莫非都有一門大學物理未修,現在正在蕭老師班上,我正是這門課助教。”

“原來是你。”任清恍然大悟道,“那天聽蕭老師講,他旁邊的辦公室給了一位勤工儉學的同學。這位同學是文科生,卻十分熱愛物理,又有些經濟問題,所以特意找蕭老師來做助手勤工儉學。我們都對這位同學既佩服又好奇。卻沒想到,竟然是你。”

我緩緩將目光移至冠冕堂皇的蕭老師身上,陰森微笑道:“是啊,是我。你看,蕭老師一向都是這樣至仁至善、尊重夢想、體恤民情。”

略顯昏暗的走廊內,蕭律麵目不動。他的目光有些晦暗,看上去十分高深莫測。

隻聽任清繼續道:“夏鏡,你要好好珍惜這個機會。我們多少人想為蕭老師做助手,都是求之不得的。而且,你那間辦公室原是給蕭老師一人使用的。以蕭老師的職稱,本該配一間更大的辦公室,但因為蕭老師剛剛回國,學院這邊一時安排不開,所以便給了蕭老師兩間相鄰、卻稍小的辦公室。現在,卻是蕭老師將自己的空間分給了你,你一定要好好利用。”

原來竟然是這樣。我詫異地去看蕭律,他隱在一片暗影中,情緒仍是看不真切。半晌,他淡淡開口道:“你們聊,我還有事。”說著,便轉身去開辦公室的大門。

我恭恭敬敬與任清一道喊了“蕭老師再見”,然後便即刻轉身與任清熱絡道:“任學長,中午我請你吃飯吧。本該叫上莫非一道,但她去兼職了,回頭再讓她補上。”

任清溫聲笑道:“吃飯自然喜聞樂見,但許久未見,卻是該我請你。”

“不不不,”我連忙阻止他,“任學長,現下是我們有求於你,所以這飯,還請學長千萬笑納。”

“哦?”任清好奇地望著我,“有求於我?”

“是,”我十分誠懇,“學長,我雖如蕭老師所說熱愛物理,奈何水平欠佳,莫非則與我半斤八兩,當真完全不會。所以這門物理課的作業,我們唯有學長一人可以依靠了。”

“原來是這樣,”任清開懷笑道,“這有什麼,非常樂意效勞。”

這一刻,我切身體會到上帝為你關上一扇門,卻又推開一扇窗的劫後餘生之感。我欣慰地望著眼前打開的這扇窗,不禁很是負氣地想要回過頭,再去瞪一眼關上的那扇門。

誰料,那扇門卻至今尚未關上。

我與任清邊走邊聊,離開蕭律門前已有好一會兒,然而,當我站在樓梯口回頭去看的時候,卻望見蕭律一動不動地立在門前,直直盯著我倆離去的方向。

距離很遠,我其實看不清他的神情。可是,隔著這麼茫茫的空間,那麼莫名地,我就是能夠清清楚楚地感受到那雙深黑色的眼眸中風起雲湧、驚心動魄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