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不務正業(2 / 3)

相處了兩天,我終於確定,他這個人雖然惡毒又腹黑,但在日常交往上卻是極有分寸。莫說很少進我的辦公室,即便是在他自己那裏,若是有學生、特別是女生單獨上門,大門便絕對是開著的,一板一眼、絕不馬虎。

如此,我的心徹底回到了肚子裏。待到第三天的時候,我的小豬時鍾、帷幔台燈、土豆筆筒、蘑菇香薰燭台、抗輻射茸茸仙人球、與莫非的旅行合影、甚至辛苦收集多年的人設圖集、以及足夠一周用度的薯片牛肉幹,都被我一一走私了進來。

其實,也不是所有東西都用得上,但若它們在,我的創作效率明顯會高上很多。所以說,這個地方與圖書館實在不可同日而語。我就這樣飄飄欲仙地過了三天。但第四天的時候,悲劇再次發生。

近些天日日早起,我今晨實在頭暈眼花,所以在趕著“上班”的同時,便順手摸了一支提神醒腦的薄荷精油,打算將辦公室那個一直隻做擺設的香薰台好好派一派用場。

誰料,我剛剛提神醒腦了兩分鍾,辦公室門口便傳來極有節奏的幾聲輕響。這敲門聲是蕭律標誌性的,我連忙將桌上的一幹雜物往門口視野不及的地方堆了堆,然後小跑著過去,將門打開一道不寬不窄的小縫。

門外,蕭律仍是一身嚴謹筆挺至極的灰色西裝,卻不是我見過的任何一套。他右手夾著那本大學物理教材,十分沉靜地望著我道:“夏鏡,早。今天上第一課。”說完,他也不動,就那麼盯著我看。

我與他對視了一會兒,有些不明所以:“呃,好的,蕭老師,我馬上就過去找您。”

他對著我的神色瞧了半晌:“今天學院電路檢修,我的辦公室上午不能用。”

我一個箭步從門縫中擠出來,將門“呯”的一聲於身後拉上,訕笑道:“蕭老師,這間也修,一樣不能用。我去找個會議室,您看好不好?”

蕭律淡淡看著我:“你這間是下午修。”

“咳,”我望著房頂,“剛剛來人通知,也改到上午了。”

“夏鏡。”蕭律冷冷清清地喚了我一聲,“你辦公室裏是什麼味道?”

我繃著表情將門把拉得更緊:“風油精。”

蕭律平靜無波地望了我三秒鍾,然後,緩緩抬起了夾著課本的右手。雖然看上去他根本就沒有用力,但是門把手還是十分迅速地脫離了我的掌控。

高大的房門忽悠忽悠地向後退去,一室薄荷精油分子忽悠忽悠向外飄來。我眼睜睜看著蕭律麵目不動,將我身後的情景盡收眼底。然後,他側身繞過我,信步向房間裏踱了進去。

我對著空空蕩蕩的門口呆立了幾秒,然後再顧不上什麼影響不影響,“咚”的一聲將大門撞了個嚴絲合縫。回過身,隻見蕭律背對著我,默不作聲地打量一桌子繽紛的吃食與擺設,最終視線似乎幽幽定在了某處。

我連大氣都不敢出,隻等著他降罪。良久,他涼涼開口道:“照片裏,是課上站起來的那另一個夏鏡?”

我意識到,他在看我與莫非的合影。不敢怠慢,我連忙上前答道:“是,她是我室友,也是最好的朋友。她冒名頂替是我逼的,她物理也不好,您可千萬別扣她分。”

他沒作聲,隻是繼續巡視。我這書桌眼下亂得與擺攤有一拚,在他這種潔癖男看來,恐怕隻比千刀萬剮更加難受。

我十分想請他遠離這種精神折磨,可尚未來得及開口,我便驚恐地發現,蕭律竟放下了右手夾著的課本,將魔爪向我的充斥著美男形象的人設圖集慢慢伸了過去。

傳說中,潔癖男不是最不喜歡動別人東西的麼?況且是這麼亂放的東西?!

大約是聽到了我飛奔而至的響動,蕭律拎起那邊圖集後,便將它高舉至我跳起也夠不到的位置上。我呆滯地望著頭頂一頁頁翻過人設圖片。雖說都是畫作,但其中仍然包羅萬象。儒雅的、彪悍的,清俊的、剛毅的,穿衣服的、沒怎麼穿衣服的……

頭頂,蕭律冷清的聲音飄然而來:“夏鏡,今日一觀,我總算為你之前對我做出的許多事情,找到了合理的解釋。”

“不不不,蕭、蕭老師,您千萬別誤會,那都是人設,我……”

根本沒等我辯解,蕭律便又轉去了別處。這一次,他的目光落在了一個比人設圖集更令人發指的地方。

我猛然撲了過去,想要合上門戶大開的筆記本電腦。可蕭律隻用了一根修長的手指抵住了屏幕,便任我再怎麼撲騰,也無法將它合上。最終,我心下一橫,同時咬牙閉眼,霍然仰麵擠進了蕭律與那屏幕之間,自己充當人肉盾牌,阻擋他邪惡的視線。

此刻,蕭律比阿波羅神像更完美許多的臉龐距我隻有咫尺之遙,我甚至能夠感受到他身上特有的清涼氣息。他傾身向前,右臂繞過我身側,撐在我身後的書桌上。而我則張開雙臂,仰麵迎向他,搖搖欲墜。

這十足是個讓人浮想聯翩的動作,然而此刻,我這個最愛浮想聯翩的作家卻全然無法浮想聯翩,因為我隻覺得十分驚悚。

他垂眼靜靜看我,深黑的眼底明亮清澈,可那漂亮的薄唇中緩緩背誦的每一個字符,都讓我生出強烈的自絕於此的衝動:“‘他的唇舌沿著我的頸側滑下,一直扣著我下頜的手指也漸漸鬆開,在我的耳廓、手臂、頸項來回撫摸,向我的四肢百骸輸送一陣高於一陣的強烈戰栗。’”

這人智商怎麼能這樣高?隻看了一眼,怎麼可能將那麼細致的描寫一字不差記得如此清楚?

我顫抖著阻止他:“蕭老師,求您,別念了……”

他居然真的停了下來。細細端詳了我半晌,他了然道:“夏鏡,你打算用以還債的錢,原來是靠寫色|情小說掙來的。”

“不是色|情,是言情!言情小說!”我大吼著糾正他,欲哭無淚,“蕭老師,我發誓,這整個故事都是非常深沉、非常正經的,隻有這一段!真的,隻有這一小段!您說,您看哪段不好,就一定要看這絕無僅有的……”

他用力抿了抿唇,突然開口問道:“你喜歡寫作?”

“嗯。”我僵硬地應了一聲。

他略挑了挑眉:“那為什麼念經管學院?”

我比方才更加僵硬:“被迫。”

他頓了一會兒,再開口時聲音平淡地沒有一絲波瀾:“夏鏡,你有男朋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