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輪回一夏(2 / 3)

何況,經過這一年,我的心境已然改變了許多。當初畢竟是年輕氣盛,喜歡說一些決絕而不可挽回的話,現在想起來自己都覺得十分狗血。什麼愛啊恨啊的,生活不過都是這般碌碌,能平平淡淡將日子混過去,已是上天護佑了。

治療室大概就在前麵。比起我家老頭的朱門來,蕭紀這朱門明顯要完善上許多,甚至還有治療室這樣高級的設計。自然,如我家老頭那樣摳門的朱門如今也是絕無僅有了,但如蕭紀這樣大方的卻也並不多見。

據說是因為顧惜的身體一直不大好,所以在建設這幢房子的時候才特意有了如此的設計。雖說方才顧惜那句“馬首是瞻”是個玩笑話,但用來形容蕭紀,真是一點也不誇張。

有時候我甚至懷疑,若是哪天顧惜突然說想看恐龍,蕭紀會不會當真效仿《侏羅紀公園》,滿世界去找封了蚊子的琥珀,再從那蚊子裏提取些恐龍的血液基因之類,然後給她造一隻出來。相比之下,烽火戲諸侯什麼的,估計都是些小意思。

隻是蕭紀大約沒有想到,這間獨獨為顧惜準備的治療室日後服務對象甚眾,絕不僅限於那個令他昏庸指數直線上漲的奇葩老婆。

我站在治療室門外向裏麵看過去。蕭律背對著大門的方向,我瞧不見他的雙手。若從動作上來分辨,他應該是正在清理傷口。他右邊的台子上齊齊擺放著一托盤的醫療用品,我遠遠望過去,似乎還看到一副尚未開封的醫用手套。可他卻並沒有使用,隻揀了其中像是酒精的一隻瓶子出來,放在一旁。

看起來,那一眾物品倒像是專業人士擺好的。可他現在孤零零地坐在那裏,身邊隻有一道清冷的暗影。想來,這裏之前大概也有人幫忙,但多半被他給請了出去。我忽然想起方才他乍然抽手的那一幕。一個一年前發生的熟悉場景在腦海中“忽悠”了一下。我晃了晃腦袋,將那場景驅逐出境,然後再次定睛看了過去。

白熾燈光的顏色本身就會給人十分冰冷的感覺。再映上棉花、紗布的種種淒厲,更有一種很是森然的觸目驚心。在這樣的背景下,他與這世間的距離竟比以往更顯遙遠了許多。似乎萬丈紅塵中,除了這一方黯淡的空間,再沒有任何人或任何事與他相關。

鼻子裏麵突然酸脹得厲害。我深吸一口氣,又捏了捏鼻子,想要平複那裏的不適。我自以為將這動作做得很是低調,引不起什麼波瀾,可蕭律還是在刹那間就回過頭來,把我捏著鼻子的動作逮了個正著。

我被他目光裏數不清的複雜內容驚住,竟連尷尬也忘了,隻得循著本能拋出一句再客套不過的話來:“呃,你……需要幫忙嗎?”說完我才意識到,自己居然仍然捏著鼻子,發出的聲音扁平滑稽,猶如正在搞笑。

連缺氧都可以被忽略,這就是他能對我造成的影響。我認命地鬆手,換了一口氣,低聲無奈重複了一遍:“需要幫忙嗎?”

他沒有說話,隻繼續用有如實質的眸光一瞬不瞬地將我盯著。他深黑的眼底湧動著太多的東西,我根本不敢、也不能深究。咬了咬牙,我低頭慢慢走上前去。這一刻,我仿佛獲得了什麼神奇的特殊能力。明明我連他的臉都沒有看到,可是我就是非常確定,他的眼神正在追隨著我的步伐同時移動。

我在他身邊站定,把視線很精確地鎖死在他攤開的左手掌心,再也不遊移分毫。他靜默了一會兒,目光終是放開了我。將右手中沾了血的棉花放到一旁,他取了一塊紗布,開始一點一點向左手上纏繞。

這類動作一隻手注定不易輕鬆完成。我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去,想要幫他按住那塊虛浮在左手傷口上的紗布,但尚未觸及,我便頓住了。那是因為,他先我而頓住,並且不是一般的頓住,而是仿佛化作一尊石雕般紋絲不動的頓住。

我難以置信地伸出手,將指尖一毫米一毫米地向他靠近。我能明顯感覺到他在竭力克製縮手的衝動,因為我的手指距離他愈近,他便愈不如石雕那麼穩當。所以現在,他竟是連我的靠近也受不了了嗎?這一年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他這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