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香看著未靜,大大的眼睛裏都是動容:小姐,我們能否在這裏立足關鍵看你啊,如果你深得皇太孫的喜愛,那誰敢欺負我們。

未靜走到窗邊,顧左右而言他:梨香,現在是二月了嗎?我怎麼還沒有看到桃花呢。梨香看著未靜搖了搖頭。

範府大堂燈火通明,羽林焦躁不安欲言又止,天如用溫順的目光看著。羽林放下碗筷,說出天如懷孕的消息,緊張的氣氛一下變得歡樂,範老夫人高興地問這是何時的事,為何不早點告訴。羽林從袖子裏拿出大夫的診斷遞給二老。天如的心提了起來,看著故意逃避她眼神的羽林,眼中充盈了淚水。範老爺認真地看後和範夫人目光對視,擔憂化為了笑容:已經,已經一個多月了啊。好事啊,羽林。

天如睜大眼抬頭去看羽林,羽林冷冷地回視又綻放釋然的笑容,起身走到天如身邊,搭著她的肩膀,那溫柔的笑眼已許久未見:爹,娘,前些日子我住在書房也是因為這個事。

林兒啊,懷孕初期必須注意,千萬不可再同床而睡了。

範老爺也笑了:林兒,你為何不早點告訴我們。

羽林笑著看了看天如,天如含淚露出甜笑:天如說按她娘家的規矩,不滿兩月不能說出來。

範夫人拉過天如的手激動地不知說什麼。

羽林今年剛滿二十,剛剛娶親就有好消息真是範家的大幸啊。範之仲欣喜非常。

範夫人問天如最近身子如何,有沒有吃不下睡不著,範老爺則和羽林談論起孩子的名姓,天如應和著微笑還不時地看向羽林。

晚膳後,羽林扶著天如回房,範夫人給丫鬟們說著照顧少夫人的事,範老爺則去書房揮墨。

羽林笑盈盈地將天如扶入屋子,便又變的冷淡默然,硬生生冷冰冰地說道:你先休息,我去趟兵部今夜不會回來了。

天如抓住羽林的衣袖:羽林。她已滿含淚水,為什麼要幫我欺騙公公婆婆?

羽林頭也不回,皺眉顯出不耐煩的樣子:因為至少現在,你還是我的妻子。

天如灰心地鬆開了手,羽林歎息著推門出去。天如看著敞開的門,淚水默默地流。還記得來北平的路上,羽林將釵頭鳳放到她手上,天如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著他,羽林卻笑著說:你把它還給了我,我一氣之下將它埋在冉冉亭下,那****說願同往北平,我就連忙跑去挖了出來。現將它戴在你的頭上,一輩子都不要再取下來好嗎?

天如看著羽林忠厚誠實的臉龐,微笑著點了點頭。羽林尷尬地摸摸後腦勺:我最愛冉冉升起的紅日,那個破舊的亭子從我重修那日就叫冉冉亭了。如果以後我們有了女兒,小名就叫冉冉,

天如微笑著不知如何作答:那,那如果是兒子呢。她低頭輕聲說到。

我,我還沒想好。二人都笑了。

天如將釵子拿下深情地說道:羽林,是我對不起你,一切都是我的錯,我不配再戴著這個釵子,隻請你有朝一日將它取下,送給值得擁有你的好女子吧。

春天來了,雪化了,偌大的皇宮內院裏春花開放,卻不見最不起眼的桃花。未靜折了支花束走到狹窄的花園小道,隻有梨香和小陸子在旁。一個太監莽莽撞撞地走來,看四下無人,悄悄地將信交到未靜手中便跑開了,梨香和小陸子十分不解。信封上並無署名,未靜也猜不到究竟是誰送來的,便問小陸子是否認識剛才那個小太監,小陸子眯縫著細長的眼睛,思量那人好像是教坊司的小林子。

未靜欲打開信件,看到小路上匆匆而來的宮人,便把信件藏到衣服裏,和梨香氣定神閑地走了一圈後院又回到了寢宮。她命梨香關上窗門,坐到桌邊輕輕地打開了信封,粉紅的桃花帶著嫩綠的枝丫淺棕的花枝杆映入眼簾,未靜心曠神怡,心情舒暢地拿起來端詳,嗅著春的氣息哭著笑笑著哭了:春天到桃花開,等了好久,你,還是出現了。

宮牆外,秀明神情恍惚地回想起今天清晨,將宮外的桃花放入信封,再小心翼翼地揣在胸口。眼神落寞卻又帶著希望地說道:阿靜,宮外的桃花開了,你看到了嗎?

未靜拿著花束,快活地像綻放的桃花:秀明,你還是恪守了約定,我們見麵的日子還遠嗎?

未靜叫梨香教授女紅,在昏暗的燭光下刺繡,梨香總能看到深夜忙碌的身影,關切地問她在幹什麼,未靜隻是笑著說道:我要讓桃花永不凋謝。

三日後,梨香剛醒卻發現未靜蹲在床前,把她嚇了一跳,未靜笑著說完成了,我完成了。

梨香拿過絲帕,看到一束桃花和“相思苦”這三個字,即變得不悅起來:小姐,你該不會。

未靜笑著站起身來:他能將宮外的桃花送進來,我便能將宮裏的桃花送出去。讓他知道我的心意一直都沒有改變,我,還是原來的我。

梨香不悅地走到她身邊:小姐,我們該托誰送出去呢,這太危險了。

我知道你有方法,你認識的人可多了。梨香皺著眉頭,把帕子緊緊收在了手心。

用過晚膳,未靜和梨香正準備休息,小木子到訪,慌張地告訴梨香事情敗露了,吳公公親自帶人在宮門口查禁,還好他機靈溜了,不然梨香和梁美人也脫不了幹係。

未靜裝出驚訝的樣子,更責怪梨香私自將物品偷運出宮,等小木子離開後,未靜揣著絲帕在胸前,悶悶不樂地想到在這宮中真應凡事小心,行差踏錯便會落人話柄身處險境。梨香說幸好小木子機靈,要不然事情必會被抖摟出來。

此時吳公公造訪,未靜驚慌之下將帕子脫手到地上,梨香向公公請安適時踩住了絲帕。吳公公滿臉笑顏地說太孫妃明日要約一眾美人淑女在坤寧宮北的禦花園遊園。未靜微笑應答,難掩心中的慌張。吳公公轉身離開,梨香便撿起帕子,未靜猛呼一口氣,笑拍胸脯將帕子奪了過來。吳公公卻殺了個回馬槍再次進殿,看到的是驚得一動不動的梁美人。

這是何物啊。吳公公狐疑地看著未靜,梨香適時將絲帕交到他手中,未靜驚訝地睜大了眼。

看這絲帕精美的繡工,迷人的粉紅和“相思苦”這黑色小字,吳公公嘖嘖稱讚:喲,梁美人好興致啊,這是何人所贈或贈予何人呢。

梨香趕緊跪下,告知公公這是梁美人日夜思念皇太孫所繡信物。未靜不安地低下了頭。

吳公公高興地拿著帕子嗅了嗅:桃花一簇開無主,可愛深紅映淺紅。他看著賠笑的未靜和梨香,梁美人,這早春三月,人間該是漫山遍野的桃花了吧。這精美的刺繡還是出於美人之手,奴才嗅來也覺一陣清香。我想皇太孫收到此物一定會很高興,會更加好奇梁美人是何許人也,你見到皇太孫的機會就會大很多。不過這種事情隻能等,切不可著急更不可催促,不然隻會徒增他的厭倦。

未靜斜眼偷看他的臉,想從他帶笑的臉上看出點真意:不過奴才定會將梁美人的帕子和心意告知皇太孫。

在梨香的暗示下,未靜慵懶地作揖感謝,吳公公拿著帕子,在三兩小太監的簇擁下離開了。

四下無人,未靜和梨香麵麵相覷:弄巧成拙,弄巧成拙。未靜一個勁地說道。

小姐,這叫化險為夷。

未靜不悅地看著梨香:本是要給秀明的信物,現卻落入吳公公之手。

那總比讓吳公公知道你在宮外有個情郎好吧。

未靜撲閃著眼睛,略帶疑惑:梨香,吳公公他不會真的把這個手帕交給皇太孫吧。要是真的交給皇太孫,他想見我的話,那。

梨香拍拍未靜的肩膀:小姐,你入宮也三個多月了,還沒有和皇太孫正式見麵。俗話說該來的總會來,你躲不掉的。

未靜傷感地抱住了梨香:如果這次要服侍皇太孫,那就沒那麼容易脫身了。

小姐,人在這深宮又能怎麼辦呢。

未靜的眼中滲出淚水:不知秀明他怎麼樣了。

梨香默默地想到金陵梁府,同進同出一起幹活的太初憨厚純良的笑容:太初,你現在可好。

壯麗雄偉的宮殿中,一個身材偉岸眉清目秀的男子寫著字畫,一氣嗬成。他身著金色雲錦,自成一股高不可攀的氣勢。嘴角露出的笑意,緊鎖的眉頭在釋然間照亮了整個屋子,他就是皇太孫朱瞻基。

朱瞻基顯得比年齡更年輕些,嚴肅的時候很有威嚴,笑起來更像個孩子。長期的宮廷鬥爭沒有消泯他的生氣,常年的出征並沒有消磨他的稚氣,目光銳利卻又溫柔。

吳公公悄悄走到他麵前言語一番,朱瞻基放下畫筆接過他手中的桃花帕,看到那三個字,感到一陣心動:梁美人,去年年底從金陵而來的梁美人?戶部侍郎梁延年的女兒?

吳公公笑著應答,朱瞻基的臉上露出淡然的笑容:桃之夭夭灼灼其華,這桃花手絹深得我心,看來今夜真該去看看這朵安靜開放的桃花了。

當夜,朱瞻基便來了未靜的寢宮,未靜看他身著黃衣氣質非凡,猜測他必不是常人:皇,皇……未靜低頭請安,慌張地說不出話來。

朱瞻基笑著將未靜扶起,未靜不敢抬頭,他卻微笑著說:怕什麼,我再怎麼身份高貴,不也是個尋常的男子,你若畏懼我日後我們如何相處。

未靜慢慢抬頭看著朱瞻基溫和的麵孔,眉宇溫潤膚色略淺,一股君王的貴氣和書卷氣,心裏的畏懼頓時少了大半。朱瞻基笑稱梁美人進宮多日,他隻在人群中見過一兩麵,最近政務繁忙疏忽了梁美人。

宮中佳麗眾多,太孫還需照顧太孫妃和有孕在身的妃子,而我在這兒過得挺好。

朱瞻基笑了:大隱隱於市,你是要隱於宮嗎?東西六宮,每個妃嬪都盼著皇上和太子的駕臨,偏是你要躲著我,不願見我?

未靜低下頭,心裏激烈地鬥爭不斷地搗鼓:別靠近我,別理我,別碰我。

朱瞻基從胸口拿出桃花帕子舉到眼前:梁美人,你說不想見我,那這帕子又是繡給何人的。

未靜悄悄看著他的笑眼和手中的帕子,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我,我隻是喜歡桃花,宮中卻看不到桃花,相思苦隻是首曲子。

朱瞻基做出恍然大悟的樣子:我這麼隨便一問便把你給嚇著了,看來以後與你說話,得注意著語氣和用詞啊。他說著走向內宮的床邊,未靜緊張地屏住了呼吸。

他坐在床沿看著這個宮裏的布置:這皇城裏多的是這樣的寢宮,多的是你這樣的美人淑女,不過,我總能看出她們的不同。

未靜站在那裏一動不動,朱瞻基示意她轉身走過來,未靜卻覺得腿沉的移不開腳步,朱瞻基哈哈大笑:怎麼,看到我都走不動步子了,是不是要我親自抱你過來。

未靜嚇得抬頭與朱瞻基相對,又很快地低下頭來。朱瞻基站起身走近未靜:桃花雖不是名貴的花種,在宮裏也鮮有栽種,但誰能說它不是美豔的花朵呢。

他將手帕交到未靜手中,未靜緊張地大氣都不敢出:你叫,梁未靜是吧。

未靜紅著臉點了點頭。

未靜未靜,未能平靜,這名字取的也妙,不過我看你卻很安靜啊。在你梁未靜身上有種吸引人的氣質,是那種不爭不奪不獻媚不示弱,就如桃花般,雖普普通通卻有沁人心脾的魅力,怎不叫人心動。

他欲接近未靜,未靜一下子躲過坐倒床上,緊張地向裏退去。朱瞻基為緩和氣氛,溫和地說道:你既已入宮成為我的妻子,這麼懼怕我著實令我不解,就算是小女子的嬌羞也該從容地與我答話吧,怎一副膽怯嬌柔的樣子,難道有什麼難言之隱?

未靜的手被床頭繡帕子的針戳破了,她一聲驚呼,席子上即滲出血來。朱瞻基快步向前撲到床邊,未靜將計就計言信事來了,身子略有不適。

朱瞻基釋懷地露出微笑:原來你也開花了。

未靜露出鮮有的笑顏,卻很快恢複了鎮定。朱瞻基歎息著轉身:不過,我今夜隻是來看看你是否如帕子上的桃花那樣美好,要與你像朋友一樣暢談到天亮,這下你放心了吧。

未靜噓了一口氣,卻極力掩飾興奮。

凡宮內女子初見我時都會有緊張和不適,但你這樣的還真是少見。

未靜連忙跪在床上說她從小嬌生慣養,隻會由著性子很少會照顧別人的情緒,望太孫見諒。

民間選秀都是些貌美無智慧之平民女子,像未靜這樣的大家閨秀才是最佳的後妃人選,我也見過梁延年幾麵,他雖年事已高,卻也是大明王朝最勤勉正直的臣仆之一。他撫摸未靜的發絲,以後你和你父親卻也是一榮皆榮一敗皆敗啊。

未靜倒吸了一口冷氣。

朱瞻基問未靜會否下棋,未靜說略懂一二,不喜且不擅長,總是會輸的比賽我不喜歡。朱瞻基為她的直率笑了出來:那你擅長什麼,琴棋書畫總該有所精通。

未靜笑言愛撫琴愛書畫。朱瞻基微笑著思考:書畫。他喃喃自語,先彈琴再書畫吧。未靜微笑著點了點頭,坐定撫琴彈奏,想了想還是彈奏了“相思苦”。

朱瞻基說這曲子他從未聽得,委婉輾轉,淒慘惆悵,未靜說是當年在家中彈著玩的,朱瞻基欣賞地點了點頭。未靜開始作畫,梨香在燈光昏暗處心焦地看著小姐。

未靜思慮些許,提筆畫了那片花海和花海中沉醉的身影。朱瞻基看著五色的花海和兩個模糊的人影,問未靜到底想到了什麼會畫出這般美麗的場景。

那片花海在離家不遠的山坡那邊,那個女子是我自己,卻不知男子能是誰。

朱瞻基笑著說:我也經常去金陵,卻未見過這樣的景色,待他日帶著未靜回應天府,定要

去那片花海欣賞,你否允許他成為畫中人,未靜勉強地笑了。

秀明在城牆上站崗,剛才的琴聲惹得他心裏寂寥,不禁拿起笛子吹了起來,聲音很輕很輕,隻有深夜未眠的人才能聽到些飄忽的音律。

梨香已守在宮門外,聽到了斷斷續續的笛曲,心不由地揪了起來,她輕慢恭敬地進屋給二人送去茶點。未靜問太孫是否需要回去休息,太孫問未靜是否介意他在這裏睡著,未靜和梨香緊張地對望,在梨香的暗示下淡笑著搖了搖頭。

朱瞻基更衣後躺在了床上,未靜遲疑地散開頭發脫掉外衣,久久不肯上床。

難道今夜你要坐在梳妝台前到天亮嗎?

未靜眼角含淚走了過去,小心翼翼地躺下,朱瞻基一個翻身側對著她,她的心都緊了起來,朱瞻基一手抱著她微笑著說道:時候不早了,我們歇息吧。

未靜側身裹緊了被子,絲毫不敢動彈,心想:秀明,要是此時你在我的身邊,那該多好。

第二天早上,皇太孫剛剛離開,守夜的梨香就跑到未靜身邊,問到底發生了什麼沒有,未靜說就是同床共枕了一個晚上。

這下宮裏人都知道太孫在小姐的寢宮過夜,小姐說的話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讓大家都知道你侍過寢,這樣在宮裏過得就容易了。

未靜緊張地問她是否會懷孕,梨香看著她傻傻地笑了。

時過正午,未靜坐在梳妝台前看著鏡子,腦海裏回想皇太孫的一顰一笑,不由地心裏慌亂:鏡子裏的梁未靜還是以前金陵的那個梁未靜嗎?未靜啊未靜,你該如何在這後宮中進退,既不被皇孫注意到,又能太平清淨地過活呢?

鏡子裏的她麵色稍顯蒼白,精美的發辮,華麗的金飾,嬌豔欲滴的紅唇,像飽含春雨的桃花般美好,她微微一笑:那日一別,已數月未見,你不知我過得如何,更不知你現在身處何處,又在做些什麼。

梨香通報林美人的宮女翠玉來了,未靜的臉上露出淺淺的笑意。林美人又讓翠玉給梁美人送來甜點,未靜很感謝她的好意,也邀翠玉一起食用,翠玉卻緊張地說主子們的東西她可吃不得,要是林美人責怪起來,她可就遭殃了。

待翠玉離開後,未靜示意梨香坐下,開心地享用茶點。未靜說自進宮後,也就與林美人交好,林美人是杭州人士也會做很多糕點,總是給未靜送來甜品,她卻無禮相贈真是慚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