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好不容易才將破軍之力從君禾的肉身抽離,用自己的空殼子壓製住,原本想著帶著破軍一塊兒消亡的,沒想到自己的屍體還被封在這兒,更沒想到的是被抽離的破軍之力居然有了自己的意識,能夠融為孽劫的劍靈。
她伸手,握住浮在半空中的孽劫。
急匆匆從寒冰洞內追著出來的慕蓮正好看到這一幕。
鳳澤夕握住孽劫的那一瞬,魔劍又從劍形化為了人性,如同木君禾重現一般,她緊握著不再是劍柄,而是他的掌心。
可劍靈畢竟不是實體,在凝視住那不曾改變過的容顏之後,她的心不由地一緊,那股窒息的感覺接踵而來,她一個不穩,向後退去,原本看似交握在一起的手也鬆了開來。而那掌心,似是不舍她的別離,緊跟著而來,最終,虛像穿透了她的手。
他不是實體!他不是實體!他也不是君禾,他隻是破軍!
分明他是觸及不到自己的,可她卻還是忍不住向後退。眼見著破軍所化的劍靈伸出手,指尖微動,那般小心翼翼地靠近,那雙異眸之中的緊張和拘謹她不是讀不懂,記憶中君禾的點滴直接湧現在腦海之中,同眼前的虛像重疊在一起,讓她再也無法動彈。
明明碰不到的……在他的手落在她的臉側之時,那雙眼眸這才流露出安心的神色,他是在輕撫她的臉龐?
那畫麵太美,可卻讓不遠處的慕蓮不由覺得心悸,就連她也無措地停下腳步。隻見那兩人額間相抵,她看不見鳳澤夕的臉,可皇叔的那一雙眼眸卻逃不過她的視線,那眼眸中的情意,正應了一世一雙人那句話,所謂的耳鬢廝磨不正是如此嗎?她一生所求不過如此,可此時此刻,被皇叔所珍視的卻不是自己。就連一個皇叔的虛像,一個劍靈,也根本不知自己姓名。
他輕捧住她的臉,明知他碰不到,可她卻忍不住配合著抬起自己的臉,他凝眸一笑,對著她的唇,落下一記虛吻。
她無言以對,那一刻她如此貪戀這樣的神情,君禾的眉目,君禾的氣息,君禾的笑意。那虛像最終用雙臂緊緊圈住她的身子,擁抱住她的那一瞬間,劍靈如光影般消散,失去了蹤跡。同時,她感受到了破軍重新回到自己的體內。
看著這兩人相逢,慕蓮才恍然道,在這個故事裏,她始終隻是一個連名字也沒有的存在。一瞬間,像被抽幹了身體裏的所有力氣,讓她失神跌坐在雪地裏。
隨著劍氣離體,原本昏迷著,複原著傷口的阿木醒了過來,他的一聲吃痛的悶哼拉回了司徒的思緒。她俯下身子拉過他的手,替他查看他的傷,阿木這才注意到她,抬頭望著來人,傻了眼。
“是你?”雖說看著她的模樣長大,可見到這人真真切切站在自己眼前的時候,那股子不自然的感覺還是湧上腦,不自覺地脫口而出的話卻不似讓人覺得那般陌生,他別過臉,居然有些忐忑眼前之人的回應。
同樣覺得尷尬不自然的當然還有司徒,照理說,眼下的自己對於他來說自己隻是一個陌生人,她壓下心底的不自然,心中不斷對自己說著,這隻是一個陌生的軀體裏,放著一個她曾經愛過熟悉過的靈魂。
心中那麼想著,麵上卻波瀾不驚,“誰傷的你?還斷了你的手筋腳筋?”邊說著,邊是施展了回春之術,治愈著他渾身上下的傷,破軍既然已經放棄融合,離開了他的身體之後自然也沒法再修複他的那身傷了。
他楞了楞後,開口,“我沒事。魔神要毀去你的屍身,洞內還有青華叔和我爹,冰棺掉了出來,我不知道是誰著了魔族的道……”
“他們的屍身沒事,我看有事的倒像是你。”說完,她拍了拍他的肩,“活動一下試試,手腳都複原沒?”
他起身動了動,沒有絲毫的不適,果然她強大的有些駭人。他活動了幾下之後再回頭便見著她已經走到了慕蓮的身前。他見著前一刻還能和魔劍相鬥的魔神眼下卻如此頹敗地倒在了雪地裏,一時之間竟也無語。
“要殺要剮,悉聽尊便。”慕蓮淡淡地開口,好似料定鳳澤夕會為阿木報仇一般。
“你這樣,活著跟死了一般,還用我動手嗎?我說過,魔劍可以給你,不過那時我並不知破軍已經融入劍中,成為劍靈。”說到這兒,她蹲下身子,望著慕蓮那失了神色的眸子,繼續開口說道,“我在乎的人,死得死,走得走。我不在乎神界,也不在乎你的魔界,三界對於我來說沒有意義。就像歸墟封印解封,整個三界重新陷入混沌的驚慌裏,也或許再也見不著日光,隻能籠罩在這巨大的黑洞之下,我也不在乎。這一切都和我沒有幹係,我可以把魔劍給你。我會重新回到歸墟裏,這裏很快就會恢複如常,你帶著破軍,三界會發生怎樣天翻地覆的變化,我也不會再從歸墟裏出來,那是你們的現世,卻已經不再是我的了。你聽明白了?”
慕蓮雙手撐地,從雪地裏起來,“你真的願意把劍靈給我?”說著,她眼神忽地犀利起來,“他到底是破軍,還是我皇叔?”
司徒倒是不假思索地回答,“破軍。”
“嗬,我討厭你那副掌握生死的模樣,憑什麼我的命運還要你的恩賜?我既然沒有這個實力從你手裏得到魔劍,那這把劍,我不要了。”說完,她便頭也不回地順利離開了天山。
她不是不想要,或許隻是再見到了劍靈以皇叔的姿態對鳳澤夕的眷戀之後,她就知道,哪怕隻是一個虛像,她也著實要不起。
司徒見著慕蓮離開,這才想起不遠處的那冰棺。她掌臂一揮,那冰棺已經飛進了寒冰洞。她沒有瞬移,卻是一步步走回洞內。身後緊跟著的阿木的腳步,她不回頭,也知道他一直跟著自己。兩個人,不言不語一前一後地走著。
“你怎麼還跟著我?”
“我……我不放心我爹。”
“你爹是誰?”
聽著她這麼問,身後的阿木更是肯定了自己身世不如表麵這般簡單。她分明是認得自己,卻不知道他口中的阿爹是誰。
“我爹?我不知道,他從未和我提過,我隻知道,師父他們都喊他‘碳’。”
司徒當然早已猜到了他這個所謂的爹是大叔。可一想到君禾居然做了大叔的兒子,還是忍不住想要逗逗身後這人。
“本以為你是生的傻,卻沒發現你倒還真是傻。這幾千歲都虛長了不成?”他一聲不吭繼續跟著她進洞,又看著她重新將青華放回冰棺之中,把寒冰洞的擺設複原又將那一地的魔界屍首清幹淨。直到她準備重新把這屍身冰封回寒冰之中,他這才遲疑著開口,“你要去哪?”
“自然是打哪來,便回哪兒去。”說到這兒,看著眼前的人緊緊拽著自己手臂的大掌,歎了口氣說道,“我得抽離魂魄,回到歸墟裏,才能重新封印歸墟,三界也不會再陷入混沌。”
“可是,你剛才說你不在乎的,還願意把魔劍給慕蓮。”
“誰說我不在乎的,我在乎的很,我那是唬她的。雖然現世很討厭,三界也不討喜,可並不代表他們沒有存在的價值和意義。”
看著他依舊沒有鬆動意向的手,她不由地歎了口氣,“我是死人!我沒有心跳的!我連體溫也沒有。”
她話才說完,未料他直接吻了上來,灼熱的氣息撲麵而來,溫潤熾熱的唇緊追著自己,她剛要掙紮,卻不料他抬手拖住了自己的後腦,更是加深了這個吻。正在她想著要不要動手推開他的時候,他主動撤離了陣地。
“這是我的溫度。我是阿木,你認得我。”他的三句話,每一句都是肯定的口吻,看著他那篤定的樣子,她一時之間也找不到能夠反駁他的話。說到底,這突如其來的吻,讓她有些犯傻。
而她直愣愣的眼神讓他麵色泛紅,有些不自然。
“山下,有很多你的故事。我聽過一些。”
“所以?”
“我想聽你說我是誰,你若不能留下,我就跟你走。”
“你以為你是誰?”她忍不住挑眉問道,她不是沒有揣測過他這一世會是什麼性子,可最終卻都是徒然,越是在意,越是無法相像和描繪。
“我以為我是你的牽掛。”
“憑什麼那麼覺得,你看這一個個的,都願意為我躺進寒冰洞的,難道他們就不是我的牽掛了?”擺出一張臭臉,不可一世的模樣,問著眼前這個前一刻還看起來呆頭呆腦,這一刻說起情話來就好似全然不費勁一般的人兒。
“你活過來,看見你的時候,就那麼覺得了。”
“那之前呢,我冰封在這裏的時候呢。你不會是要說,你對我是一見傾心吧?”
“嗯,傾心了。那個時候我以為你是我娘。”他居然還能麵不改色地說自己是他娘?她忍不住動手就拍在他的腦門上。“我是死人,也不是你娘。我不會帶你走,因為我根本帶不走你。你死了這條心吧。”
“那行,你給我打副冰棺,就擺在青華叔和我爹的中間。”他也不強求,也不見他失落,他那副自若的樣子讓司徒不禁懷疑他是不是真的明白“一見傾心”到底是什麼意思。
“你幹嘛?”
“給你守墳。”
“我是問你,給我守墳幹嘛?”
“你不是死人嗎?”他那麼正經地開口問著,眼眸之中分明在說著,我給死人守墳不對嗎?
這一日,她對著他,有多少次無言以對了?那一刻,她忽然覺得,這已經不再是她從前所熟悉如生命的木君禾了,可或許,他會成為她未來裏不可或缺的木君禾。
“我比你老很多很多。”
“我可以不駐顏。”
“我還成過親。”
“剛好我沒成過。”
“我還有過孩子。”
“剛好我還沒孩子。”
她是真的扶額了,好好交流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