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千年之後(1 / 3)

千年,不過彈指一瞬間。

當年轟動一時的破軍已經淡出了凡塵的視線。

神官大人最終走上了神壇,成為了新一屆的天神。七蓮池隨著破軍的融入,已經成了禁忌之地。偉大的上一屆天神,在最終為了蒼生,選擇在七蓮池鎮壓住破軍的力量。

而曾經判出的司命,居然是神界隱藏在破軍身邊最好的棋子,最終手刃了這個大魔頭,講大魔頭的殘體親手送上了七蓮池,一下成了神界的大功臣,繼承了其師父的君位,躍到了眾君之首。

千年之前的戰役,無數人的犧牲,換來了千年之後的平和,以及幾句輕描淡寫的故事。

師父的神殿,如今成了她的神殿。五百年前,關於師父的這具肉身,徹底陷入了沉睡,而她,也在當今天神的安排下,繼承了師父的君號。如今,新晉的小仙們,多數不識得她曾經作為司命的模樣。眾神都說,她不止繼承了師父的君號,還繼承了他的清冷。

仰望著神壇之上,曾經的祭祀神官,如今的天神大人,她常常想起,眾神的這一句話。

雖說仰仗著師父的庇護,靠著莫須有的功成名就,登上了君位,但她清楚,眾神見她,也真不過是一句“澤夕神君”,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但是那些不熟識的小仙們,常常私下講著她的那些“豐功偉績”,一個個親熱地喊著她,“君上,君上。”

她不愛出門,算得上是離群索居。今日,正好碰著院子的梨花遍開,就尋了一處,慵懶地靠坐著,煮了一壺花茶,打算消磨上幾日。思緒也如她這個人兒一般,斷斷續續,時清醒時朦朧。腦中常常幻現著不再清晰的畫麵。

師父到底是師父,當日一杯藥酒,就讓她恢複如常。沒有了淵棄之毒纏身,自己的時間也停留在了那一刻,這千年之來,已不曾再老去。身體之內的妖氣也隨著這千年一點點散去。隻是那一頭青絲卻無法再維係,如今成了韶顏白頭。

就在她出神的時候,院子裏突然走進了一名少年,氣鼓鼓地開口說道,“姑姑,姑姑,你就不生氣嗎?”

“哦?你倒是說說,我要氣什麼,我看你,倒是比我生氣。”這唇白齒紅,不辨雄雌,已經同她一樣高的少年,是三百年前,她養的一尾魚所化。這尾小魚,倒是極有天分,三百年就化成了人形,擁有了仙體。她習慣了獨居,這偌大的神殿裏,除了沉睡的師父,來來回回,也就她自己。看著自己養的小魚兒化作了人形,第一個念頭,便是送他去小仙們呆的地方兒,一同修行,也便於,同族之間的了解。可偏偏,這小魚兒就是不肯走,又說是自己養了他三百年,怎麼著,也該收了他做徒弟。

她受不了他沒日沒夜的念叨,便同意他留下,隻是,自己不願要一個弟子,便讓他喊了姑姑。

“外邊都在說,姑姑,妖媚惑主,先是一個破軍,現在又蠱惑了天神,還說姑姑連神君之位恐怕都做不久,馬上就要成了天神的妻子,登上神後的位置。姑姑,你都不知道,那些神啊仙啊都怎麼編排你。還有你那些什麼棋友茶友的,姑姑你名聲好著的時候,就跑來咱們神殿叨嘮幾句,現在,連個影子都沒了。這都算什麼神仙啊。”

“這些風言風語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你那麼計較,又是作何。旁人是嚼舌根,說過了就算,偏生你還要替人記得,白白氣著了自己,有什麼意思?至於,那些小友們,君子坦蕩蕩,我一個女人家,都不甚在意,他們一個個男的,眼下,倒是怕同我沾上了關係,臭了自己的名聲,管他是神,還是仙,由著他們去便是了。看吧,越是畏畏縮縮的,越是害怕的,沒準,就越是撇不清幹係喲。”

“姑姑,到底是誰說你清冷的。我怎麼瞧著,也是這皮相作怪啊。”

她的外衣做的格外的大,袖口直直蓋住了她的一雙手。隻見她從樹下站了起來,開口道,“小魚,不用仙法打掃整個神殿,其實也是一種修行。”

望著她掩藏在袖下的左手,歡脫如小魚,也是眼神一暗,好似為了怕眼前的姑姑瞧出什麼一般,他開口不滿地說道,“總是讓我幹活又幹活,這神殿我瞧著反正也不會有誰來了,還打掃地這麼勤快做什麼。倒不如,姑姑你教我幾招厲害的法術,你分明,那麼強大的。”

強大的,卻又倔強地不醫治自己的手。外界都傳聞,這是姑姑,同破軍一戰留下的傷,隻是,她一直小心翼翼地掩飾,卻從未想要醫治過她。這也讓她又一次落下來話柄,說她為了時刻炫耀自己的功績。他知道姑姑不是在意外界那些說詞的人,可也想不到為何她要小心翼翼地掩飾,以姑姑的性子,旁人若越是要說,她大概巴不得越是拿出來給人瞧,最好氣得那些人牙癢癢。她哪是清冷,分明是愛不留痕跡地讓人不好過,自己再冷眼旁觀這一切。

而她的左手,到底又是一個什麼故事呢?

“欲速則不達,飯要一口口吃,修為要一點點攢,法術,當然也要一點點學了。”

“可是,姑姑,我已經辟穀了。”

“哦,那也不影響你修行。去吧,要是偷懶,我就把你丟出神殿。”說著,對著他,揮著她那過長的袖子,示意讓他快去。

他轉了身,不用看,也知道她此刻又恢複了她那清冷的做派。

“該來的,總會來的。”

她淡淡的語氣,這樣一句不喜不悲的話,從小魚的身後傳來。

哪裏是教他修行,分明是嫌棄自己聒噪。是不是自己修煉千年之後,也就不會再怕寂寞,也沒有多餘的力氣,再聒噪了呢?

神界很大,這是小魚常常念叨的話兒,他家姑姑不愛出門,他少不了替她跑腿,有時候一來一回,幾日算短了。常常走著走著,他就迷了眼,識不得路了。就在他越走越遠,想著要如何是好的時候,偏生,總會遇見一兩個好心的神,捎著他,送他回神殿。就在這個從頭到尾認得他不過區區幾位的神界裏,能夠有這等心性,時間和精力的好心神仙們可算的上稀少的可憐,他一直覺得,人家都還是看在他姑姑的份上。而那搭救他的神,多數便是那位神界最尊貴的天神,第一次,見到那位,他隻當是哪一個小仙,抱著想要見識一下法力無邊的姑姑的心態,想借送他回去的機會,搭上他家姑姑,自然也不曾給過好臉色。

直到後來,姑姑一副跟他自來熟的模樣,兩人又共飲著茶水,他才察覺到,這位了不得的大人物是姑姑的舊識,談不上是借機想要靠近姑姑的小仙們。再後來,這神走後,他幾番小心翼翼的試探,才從姑姑的嘴裏,得到了這神的真實身份。天神,果然是處在高位,平日裏,皆是雲淡風輕,看似不曾威嚴逼人,可卻自有一股子氣韻,讓人感覺似遠似近。

姑姑這殿離神界的中心偏遠,性子又喜靜,極少有神上訪。而天神大人,日常事務繁忙,除了處理各類事務之外,便也極少出殿。但每每得了空,他卻總是能在自己外出迷路的時候,帶自己回來。日子一久,小魚也就瞧出了一點苗頭。

這位天神,想來也是極有用心的,隻是自己那位不怎麼開竅的姑姑,好似一點都不領情。姑姑愛茶,每次天神帶著他回來,就好似有備而來,總是帶著她愛的茶,坐在院落裏,無聲地為她煮茶。若不是他無意地撇過幾眼,也不知道,高高在上的天神,還煮了一手好茶。

有時候天神察覺到他的視線,也不惱,反倒朝著他淡淡一笑。花樹之下,兩人,一個半躺靠坐著,仰望著天,一人挨著桌子,正襟危坐著煮著茶。風輕輕一揚,花瓣兒就飄零著落在兩人的發間,衣袍上,隨處可見。這樣的場麵,小魚不止一次見過。天神的笑意那麼溫和,可是姑姑,卻好似帶著永遠化不開的緋色傷痛,想要悠然,隻怕極難。有時,他不禁覺得,姑姑在此之前,一定曾是一簇烈焰,她一定有著轟轟烈烈的,不為人知的過去。所以,她才會選擇,看不見眼前,淡如水的天神。

至於另一位會送他回來的上神,便是那位性情古怪的司夜戰神。他和天神不同,他來去匆匆,極少進殿同姑姑敘舊,每次送他到了門口,就自個人二話不說轉身要走,有一回,就連小魚他也看不下去,出言挽留,司夜這才不好意思地開口,說是今個沒帶酒,就不去了,改日帶了酒,必定來訪。

隔了幾日,他果真帶著酒來了。姑姑是滴酒不沾,他卻偏生要帶著酒來。姑姑極少搭理他,他也不惱,他兩一個人喝茶一個人喝酒,用司夜的話來說便是,他不喝酒,對著姑姑,可不就開不了口。所以,酒是帶來自己喝的。

他一喝上了酒,話便多了。時常對著姑姑將一些舊事。有時候說得興起,還會手舞足蹈,可姑姑始終,連一眼也甚少給他。他倒是不在意,也隨性的很,這酒一喝就是三五日,有時喝完了,他便鬧著,要下凡去尋酒。這上神,可真怪的可以,不愛這神界的佳釀,就愛人間尋常百姓家的自家釀酒。

司夜上神,來去匆匆,說走便走,有時,他繞了一圈回院子裏,便隻剩下姑姑獨自坐在了。

“姑姑,上神這回,可又是下凡,去尋酒了?”

談起司夜,姑姑總是一臉毫不掩飾的鄙夷之色,“無妨,他還沒下凡,我估計他就酒醒,然後他便忘了自己這幾日同我說了什麼,自然也不記得,他還要帶著酒回來了。罷了罷了,下回可別再放他進來了。我乏了,得睡上幾日。下回,別把這隨時要發酒瘋的人給我招進來了。”

他不知道吃了多少次這樣的啞巴虧了。分明,是姑姑自個兒陪著上神喝酒的,最後反倒是怨著他,把上神招了進來。這兩位大人物,姑姑的舊友,在他看來,對著姑姑,都是抱著一些心思的。

在他的腦海裏,姑姑淒美的故事,已經如畫卷兒一樣,展開了……

應該是這樣,那年姑姑一襲白衣三千青絲,容顏堪比日月追逐,掌管各方命理,同一戰成名的司夜上身,曾是一對郎才女貌的戀人。可後來,不知什麼原因,兩人相厭相棄,也或者是司夜做了什麼對不起姑姑的事,一怒之下,姑姑同當時的天神大人請命,一個人舍棄了神位,潛伏去了魔界。後來,姑姑成功怒斬了大魔頭,又光榮回了神界。而這時,司夜上神早就悔不當初,想著和姑姑再續前緣,可沒想到的是,新任的天神也被神勇無敵的姑姑所吸引……可偏生,姑姑已經對這當初被自己怒斬之下的大魔頭,生出了一絲不改有的漣漪。所以,她始終不接受這兩位的其中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