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歇息的地方,望不到二號裂縫。隻能見頭頂之上巨大的岩體上其他幾條裂縫。仰頭望望這些裂縫,再俯視江邊那片石林,心中不免生出一種擔憂來。是啊,如若我們頭頂的這麵大山真有一天崩坍下來的話,我們是變成齏粉還是空氣,長江又會是什麼模樣?
老杜給我們介紹過,滑坡曾造成長江多次斷航,史載宋天聖七年(1030)和明嘉靖二十一年(1543)造成斷航二十一年和八十二年。
說到斷航,老杜津津樂道起清灘往昔的繁華。說繁華就歸功於斷航、歸功於岩崩。
這是不難想象的。萬裏長江是中華大動脈,一旦斷航或者阻航,這裏便會成為貨物和旅客的中轉地,一地的繁華就是必然的了。所以新灘民間有諺雲:“要得秭歸興,除非瓦岡崩。”
老杜還講到了新灘過去的灘險,講到除灘害,用煤焚燒江中的礁石,疏鑿航道。
我們聽老杜擺了一陣龍門陣,便開始走那段絕壁上的路。其實沒有想象中那麼難,因為路鑿寬了,腳窩已變成了石階。但想起先前,腿不免打顫。扭頭看岩上的一道道鑿痕,似可以聽到從岩裏傳出來叮叮的鑿石聲。
爬上山,翻過嶺,才知道這並非山頂,從另一角度看是,這裏仍是山腰。這一線當地人喚作猴子嶺。轉過斜坡去,又是另一種景象,山勢明顯平緩下來,而且也不再是寸草不生的絕壁,那裏長有鬆樹、杉樹、杜鵑、栗木等等,而且蔥蔥鬱鬱。
二號裂縫在我們下方了。林間有一條小路,我們沿著小路往二號裂縫走,隻幾十米,便到了。
這是一個寬約6到7米的裂縫,站在邊上往下望,深不見底。讓人有岌岌可危之感,似乎這山的另一半隨時都可能崩坍下去。
我問老杜裂縫是什麼時候出現的,老杜說這個問題說不清楚,應該很早了。但裂縫加大卻是解放以後的事,說聽老人們講,解放初期,有人在此放羊,羊可以從這邊跳到那邊吃草。
如是事實,這個速度就相當驚人了。羊能跳多遠?
是啊。老杜說,就是因為活動加劇,國家才開始研究治理。
老杜說時便帶著我們往裂縫裏走。裂縫裏有人工搭建的鋼筋水泥扶手和梯子,以便於工作人員上下,進行觀察。我看見,撕裂開來的犬牙交錯的岩石深處,安放了許多鐵質盒子。我想那一定是擺放的什麼儀器。
一路走,老杜便一路給我們講岩崩的治理情況。說1964年後,國務院有關部門和湖北省有關單位成立了治理川江航道管理機構,組織專家學者開始對鏈子岩裂縫開展地質勘察、研究工作。1988年,國家科委、省人民政府等單位向國務院遞交了治理鏈子岩工程的可行性研究報告。1989年3月,國務院批準了這個報告,並撥出總理專項基金1100萬元,用於鏈子岩工程治理可行性研究。國務院並成立了由國家科委副主任李緒鄂任組長、國家計委和湖北省政府領導任副組長,由財政部、交通部等八位副部級領導任成員的中國曆史上級別最高的地質災害治理領導機構——鏈子岩工程治理領導小組。1992年7月,國務院辦公廳批準了由無數地質、設計、施工專家共同努力完成的鏈子岩防治工程可行性研究報告,並批示鏈子岩危岩體防治工程由地礦部負責組織實施。
治理將采用兩種辦法:一是在底層3000~4000平方米的采空區澆築混凝土承重阻滑鍵;二是用巨型鐵鏈進行錨固。
鏈子岩用鐵鏈錨固,乍聽像是詩人浪漫的想象。鏈子岩上大約有兩百多萬方破碎的危岩,靠鐵鏈能夠錨固?
老杜說這是科學,巨型鐵鏈直徑173毫米,總共173根。
我們走了兩個平台,就折身返回了。因為越往下走,光線越暗,那就像一個要穿越到地心的黑洞。
從裂縫裏出來,陽光有一種讓人暈眩的感覺。想這方大山喚作鏈子岩是不是一個宿定。
1996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