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僅僅過了幾個小時,老趙就再次見到了雲。
已經到了晚飯時間,廣發修車廠的上下班時間是根據吃飯時間來確定的。比如上班是從早餐結束開始,而晚餐一開飯就是下班時間了。當老板鄭彪和小老板鄭雲都不在的時候,工人們往往提前放下手裏的活兒,端著飯盒在廚房門口一邊等待一邊聊天了。工頭老趙對這種情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工人裏並沒有一個偷奸耍滑的,吃飽了、歇好了,幹起活兒來才有勁。
正在這時,雲乘坐的出租車在廠子大門口未經停留、直接駛入。車還在行駛中,副駕的車門就被打開了,司機顯然被嚇了一跳,踩了一個急刹車。隨後,在前院的幾個人就看見雲慌慌張張地從車裏衝了出來,她先是像陣風一樣衝進辦公室,然後很快又衝出來,從辦公室邊上的通道裏衝進了後院,身影就消失了。出租車司機慢慢地從車上下來,手搭在車門上,張著嘴愣了會兒,然後問院裏的人:“你們認識她嗎?誰把車費付了啊?”
雲衝進車間東張西望,然後衝進宿舍、廚房、倉庫......最後她還沒有絲毫猶豫就衝進廁所,把一個剛進去準備解手的工人嚇得尿了褲子。雲把諾大的修車廠能找的地方找了個遍,但是一無所獲。最後,雲叉著腰站在車間裏,呼呼呼地喘著粗氣。
當雲在各個房間裏橫衝直撞的時候,工人們慢慢地聚攏在一起,遠遠地看著她獨自折騰。這裏麵自然也包括老趙,他和大家一樣莫名其妙。
雲突然一回頭,指著老趙脫口而出:“老趙!洋......”雲平時都管老趙叫趙叔,但這點可憐的禮貌今天也被她忘記了。
雲的“洋”字剛一出口又反應過來,她環顧了一圈其他工人,然後指著老趙,非常生硬地說:“你跟我出來!”說完她一扭身就往外走。
所有工人都驚訝地望著快步跟上雲的老趙,在他們的記憶裏,這是雲第一次衝老趙發火,老趙可是廠裏的主心骨啊!
天已經擦黑了,雲一從通道裏走出來,就像彈簧一樣突然轉體一百八十度,麵向身後跟來的老趙,她惡狠狠地問:“海洋呢?梁海洋呢?!”
這回輪到老趙不知所措了,他想了好幾個雲發火的原因,都萬萬沒想到竟然跟海洋有關。
借著燈光,老趙隱約看到雲被抹髒的臉上有幾道淚痕,他沒來得及多想,支支吾吾地回答:“我不跟你說他回老家了嗎?”——慌言說得多了,恐怕老趙自己都相信了。
雲徹底失態了,她大嚷起來:“你放屁!海洋這幾天從早到晚都跟我在一起,他根本沒回老家!”這句話也被幾個偷偷尾隨著他們,現在正藏在通道裏的工人聽到了,他們捂著嘴麵麵相覷。
老趙被雲給罵明白了!海洋和雲之間肯定出了嚴重的問題,看雲那個歇斯底裏的樣子,是什麼問題還用得著猜嗎?老趙的頭立刻就大了——他可從來沒敢想過這兩個人之間會有什麼“情況”啊!他心亂如麻、低頭狠吸香煙,腦子裏想著對策。
雲上竄下跳地數落老趙當著她麵撒謊的事,然後讓老趙當司機,滿世界去找海洋。
老趙心裏叫苦不迭,但是也沒有辦法。他悶頭開車,聽從著雲的指揮左拐右拐,最多發出“嗯”的回應,除此之外一個字都不敢問雲。
找了幾個地方以後,老趙開始擔心起海洋來,如果所有事真如雲所說,那海洋除了身上的新衣服就一無所有了,更要命的是,他也沒帶任何身份證明,而且除了他老趙和同事外,海洋不認識其他的任何人,那他靠什麼生存呢?
在這個過程中,英瑩給雲的手機打過好幾個電話,但都被她快速掛掉了。
雲就這麼和老趙不吃不喝地找到了深夜,跑遍了雲的家和修車場的周邊地帶。到後來雲雙眼通紅,嗓子都腫了。
老趙更慘,晚飯還一口都沒吃呢!他疲憊不堪,但是心更累。雖然雲沒說得太明白,但他也基本了解了事情的經過。老趙的心情越來越糟糕,堅持一言不發,也不做其他的表態,因為海洋是他介紹來的,如果追究起來,他這個“保人”也有相當大的責任。
天快亮的時候,老趙問雲:“咱們還找嗎?”
雲虛弱地、有氣無力地回答:“不找了,送我回家吧。”
老趙把雲送到她家樓下,英瑩正在路燈下站著,她既不放心女兒,也不放心病中的丈夫,所以隔一會兒就要上樓去看看。
而雲的爸爸鄭彪已經堅持不住早早就躺下了,可是卻一直睜著眼睛沒有睡著。
雲和英瑩擦肩而過,仿佛沒有看見媽媽,她拖著腿默默地走回樓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