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已經在她家的門外站一會兒了,隱隱約約的,房間裏有些細碎的聲音傳出來,聽起來是兩個女人的對話,還有一個男人抑揚頓挫的聲音,但他們說的內容卻聽不清楚。
雲終於心一橫,把早已從包裏掏出來、現在緊緊攥在手裏的鑰匙慢慢地插進鎖孔裏,然後用最慢的速度旋轉了半圈,隨著“哢噠”一聲響,鎖開了。然後她更加小心翼翼地把門推開一道縫,把臉帖上去往屋裏看。
門裏麵的走廊正對著客廳、餐廳和陽台,雲的媽媽英瑩正歪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臉對著廚房的方向說話,而廚房裏也有個聲音有一搭沒一搭地回應著她,那是保姆劉阿姨正在廚房裏做飯。客廳另一側還有一條走廊,走廊兩邊有三個房間,本來除了兩間當作臥室外,還有一間是書房。但是她家沒人看書,所以那個房間漸漸變成了堆放雜物的儲藏間。
門開了,雲聽出那個男人說話的聲音原來是評書或者單口相聲,是從她爸的房間裏傳出來的。雲穩了穩心神,躡手躡腳地走進屋來,把門在背後輕輕地拉上。走過客廳的時候,英瑩自然看見她了,馬上站了起來。但還不等她問,雲就把食指豎在嘴前,誇張地擠眉弄眼,示意媽媽不要出聲,然後繼續向爸爸鄭彪的房間走去。而英瑩遠遠地在雲的身後跟著,臉上的表情寫滿了無可奈何。
鄭彪心不在焉地聽著小音響裏播放的相聲。如果這時候突然把音響關了,然後問鄭彪在聽什麼內容?估計他八成不知道,因為他現在的腦子裏都是雲。
自從得病以後,不知道是不是智力退化了,他心裏的人和事情越來越少,最後隻剩下了雲。開始的時候,雲天天圍著他轉,他還不覺得怎樣。但後來雲去修車廠上班了,他每天最大的念想就成了等雲下班回家。這次雲一走這麼長時間,他都快急死了。
雲這次出去“野”了一個多星期,雖然以前她幾乎每個月都來這麼一次,有的時候三、四天,有的時候雖然多幾天,但是從來沒有離開超過一個星期。這是鄭彪病倒的幾個月以來,雲第一次離開家出去玩,也是有史以來最長的一次。
另外,跟在雲後麵的英瑩突然發現了一個問題,雲今天進家門怎麼沒有像平時那樣大呼小叫的啊?這可是雲從小就養成的習慣,不管是早先住平房的時候還是後來住進樓以後。自從丈夫病重以來,英瑩的心情也越來越差,家裏的氣氛日漸沉悶,隻能依靠雲這麼來活躍氣氛了。
所以英瑩在心裏自言自語:“咦?今天這孩子是怎麼了?”
這時候,雲來到鄭彪的背後,慢慢地張開雙臂,然後突然用手蒙住了他的眼睛。
鄭彪大喜過望,知道這是女兒回來了,全世界也隻有女兒這麼跟他鬧。他甚至用模糊的聲音歡呼了幾聲。然後雲放開了手,坐在輪椅前方的床邊上對著爸爸笑。
英瑩知道可以開口了,嗔怪道:“喲!你還知道回來呀?你還記得你爸啊?”
“我不是天天打電話嗎?切!”雲強了句嘴,沒看她媽,接著問鄭彪:“老爸,怎麼樣啊?能吃能睡吧?”
鄭彪使勁擠出笑容,一個勁兒點頭。
“你那叫打電話嗎?說一句‘我沒事’就掛,我問什麼都不搭理!”英瑩一邊說著一邊也走過來,叉著腰站在輪椅的邊上,“剛才劉阿姨還跟我說呢,怕你被搞傳銷的給騙走了,她們老家就有這樣的。”
“哪兒跟哪兒啊!”雲抬頭衝英瑩翻了個白眼,又收回視線看鄭彪,表情突然變得少有的鄭重,說:“我現在有件事要告訴你們,但我要是說了你們可不能罵我!”還不等爸媽表態,她又使出撒嬌的本事,“我說了你們就必須答應,不答應我就不說——”那兩口子對這個古靈精怪的獨生女完全沒有辦法,一個點點頭,一個叱道:“別囉嗦,快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