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赫連鈺姬(上)(1 / 3)

唐大曆三年,眼看著還有幾個月張翊在永安縣的官期就滿了,現下的永安縣在張翊的治理下,兩年來人口劇增,周無盜匪,百姓安居樂業,積極交稅,永安縣百姓都稱之為父母官。又到了該繳稅的時候了,張翊安排了縣丞去辦理這些瑣事,自己回到房中吟詩作畫,消遣時光。

這日,柳禦芳提了一壺酒前來張翊官邸尋他共飲。張翊這時正在房中作畫,柳禦芳一進門喊道:“永賢兄,快來與我喝酒!”張翊卻沒理他,還在作畫。柳禦芳湊向前看了看張翊的這幅畫,立刻說道:“這是涪江溪樢塢之景,一個無人的船塢前停著一群無人的船,夕陽照射在平靜的江水上微微泛紅,而遠處溪樢山莊上炊煙嫋嫋。一動一靜,倒是不錯。”張翊將筆放下,微微歎了口氣,表情有些沉重。柳禦芳知道他對涪江那個案件一直心有餘悸,於是安慰道:“你一直以來盡職盡責我們都看在眼裏,你已經盡力了。”張翊邀請柳禦芳坐下,開了酒壺,先盛滿了一杯一飲而盡。然後歎息道:“乜卟子草菅人命,萬惡至極。無奈溪樢山莊正巧處在涪州黔州交界之地,當晚被黔州刺史方泓文強行帶走了,後來找人替換了乜卟子去受死刑,救了乜卟子。一直以來抓不到乜卟子,掌握不了證據,沒辦法上奏朝廷治他的罪。”然後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柳禦芳無奈地說道:“如今的大唐已經今非昔比了,自安祿山這個賊子叛亂,西麵吐蕃不斷乘虛而入,大唐元氣大傷。如今世道哪有玄宗帝生前之太平,官吏收刮百姓,底下內外勾結,中飽私囊,唯恐天下不亂。你一個七品還想告倒一個四品官,你以為是太宗時期嗎?”張翊道:“雖然大唐元氣大傷,但當今聖上聖明,平內亂,除奸臣,禦外敵,降稅收,休生養息,我大唐定能恢複先前之盛景。”柳禦芳淡淡地笑了笑,張翊底氣十足地接著又說道:“且不在軍事上代宗帝未登基之前收複長安洛陽之才,就說對百姓的重視,派劉晏劉大人解決江淮漕運問題,解決了關中糧食困難,還降低了江淮百姓的稅收,這能人善用治國之才也是難能可貴的,當今聖上文武雙全,定能還大唐之盛世!”柳禦芳點點頭說道:“在經曆大唐一片凋零的時候,當今聖上確實是做的很不錯了。江淮之地漕運疏通,其中還流傳了一首好詩,名為《楓橋夜泊》。”然後起身朗誦道:“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鍾聲到客船。”柳禦芳喝了一口酒,沉思了一會兒說:“能不能再還大唐之盛世還難說。”張翊聽他還在質疑心下有些不爽,正想反駁時雁子唐在門外拜見。雁子唐進來後這次倒是給柳禦芳行了個禮,柳禦芳見他對自己態度好些了,不免有些欣慰。張翊問道:“雁子,有什麼事嗎?”雁子唐回道:“師父,溫掌櫃讓瑤兒前來告之過兩日就是她的生日了,為表示師父對永安縣所做的貢獻和對徒兒的教導之恩的感謝,邀請我們日落前都去參加她在慶豐染坊舉辦的酒席。”柳禦芳立馬問道:“也有我?”雁子唐點了點頭。柳禦芳欣喜道:“看來溫掌櫃還是把我當朋友的,一定要去,要去的。”然後回過頭來笑嘻嘻地看著張翊。等雁子唐退下以後,柳禦芳問張翊道:“溫掌櫃人多好啊,外貌又出眾。雖然我和她見麵數不多,但是我能看出來在她成熟又文靜的外表下藏著一顆如少女般的心,私底下肯定很頑皮。”張翊一口酒還沒喝下去,聽他這話一口噴了出來。柳禦芳疑惑道:“怎麼,本公子閱佳人無數,難道我想的和你了解的溫掌櫃不一樣?”張翊用袖口擦了擦嘴唇邊的酒水,回道:“我了解的溫掌櫃就是個知書達禮,熱心的好人。”柳禦芳湊上前問:“自從你認識她到現在這麼久了,你就不想占有她?”張翊一臉嚴肅的說道:“子慧兄這是什麼話,我張翊怎能有如此不堪的想法,我可是一個飽讀詩書,剛正不阿,有道德的人。”柳禦芳搖頭道:“你都這麼大歲數了,不想成個家,有個後嗎?你們張家得有個後吧,你再怎麼樣要對得起你們張家列祖列宗啊,不能到你這裏就斷了香火,不是嗎。”張翊轉頭看著柳禦芳一臉疑惑道:“你怎麼比我娘還急?”柳禦芳笑道:“兄弟嘛。”張翊說道:“溫掌櫃雖然人很好,常常讓雁子唐送我桃酥,但是我僅僅當她為朋友,別無它想。因為,我對她沒有那種感覺。”柳禦芳歎息道:“哪種感覺?非要一個長的和十年前那個早已出嫁的夏蘭一模一樣才有感覺?你還是走不出這段往事,這麼久我一直在想辦法撮合你們倆,就是為了你好,讓你身邊有個人能照顧你,讓你忘記過去,不再痛苦。”張翊勉強笑了笑,端起酒杯說:“或許真的有一天我能遇到和夏蘭長的一模一樣的也說不定,到那時就不必你催。來,喝酒,不聊這些。”柳禦芳無奈道:“你個張翊,真是情深。”

到溫鬱婉生日的這天,天上下起了綿綿細雨。張翊一早查點完稅收之事後,命人將收上來的稅銀都裝箱,派人運向涪州,再由涪州運往朝廷。等張翊將公務都辦完了以後,正是夕陽西下之時,雨也停了。張翊帶著柳禦芳雁子唐一起去慶豐染坊為溫鬱婉慶生,沿途還買了些胭脂水粉作為禮物。眾人還沒跨進染坊就傳來人們熱鬧的聲音,柳禦芳道:“看來溫掌櫃請了不少人啊,我還以為就我們幾個還有她一些親戚呢。”隨後三人跨進染坊大門,隻見染坊院內一望無際的空地上擺了二十來個大圓桌,一桌至少能坐十人。這把三人是看呆了,他們從來沒見過這麼大的場麵,柳禦芳驚道:“當初在刺史府當幕僚時也沒見方泓文家大公子的婚禮搞出這麼大仗勢,這真是壯觀那,這得花多少銀子,看來溫掌櫃將這染坊打理的很好啊。”雁子唐驕傲地笑道:“我們家掌櫃的就是豪氣,讓柳先生受驚了。”然後對他行了個禮。柳禦芳見他很得意,說道:“你剛才不也是受驚了嗎,你這孩子還說我。”雁子唐回到了熟悉的慶豐染坊,心裏很是高興,他一直把這裏當作自己的家。然後恭敬地對張翊柳禦芳說道:“大人,先生,裏麵請。”這時瑤兒見到他們三人,連忙上前行了個禮,對他們三人說道:“三位跟我來,你們和我家掌櫃坐一桌。”張翊柳禦芳都沒想到竟然能坐到一桌,柳禦芳這時偷偷笑了一下,心裏想:“看來溫掌櫃很重視永賢啊,甚好,甚好。”隨後三人穿過人群,來到正中間溫鬱婉所在的桌子旁,溫鬱婉見他們三人來了很是欣喜,忙起身對張翊柳禦芳行禮。一桌人都滿了,就她的左手邊特別留了三個位置,依次坐張翊,柳禦芳,雁子唐。這可讓張翊有些不好意思了,溫鬱婉見狀說道:“大人乃堂堂永安縣縣令,應該坐此位置。”周圍的人一聽是縣令大人都忙起身參拜,然後整個院裏的人都高呼參拜,這些人多數都是永安縣的地主和生意人,這些年張翊把永安縣治理的讓這裏的百姓無一不稱好。張翊對眾人行了個禮,說道:“都起來吧,我們祝溫掌櫃生意興隆,永遠花容月貌!”隨後眾人皆呼。溫鬱婉大喜,高聲說道:“感謝各位親朋好友,鄰裏鄰居前來給我祝生,大家今晚都吃好喝好!”然後大家都開始動筷子,溫鬱婉叫瑤兒倒上酒先敬了張翊一杯,張翊立刻回敬了一杯。柳禦芳雁子唐接著都先敬了一杯,然後溫鬱婉連續敬了張翊幾杯,張翊也繼續回敬。這院中的百十來人個個都排著隊來敬縣令,這可把張翊嚇住了,酒量再好也敵不過這麼多人那,而柳禦芳和雁子唐鮮有人敬,於是在一旁舒舒服服的埋頭吃著桌子上的各種好菜。當晚宴席散了,張翊醉醺醺地趴在桌子上,嘴裏還嘀咕著:“來,幹了。”而柳禦芳和雁子唐很是滿足,兩人平時粗茶淡飯的很少吃上一頓好酒好肉,都挺著肚子看著桌子上被自己掃光的飯菜,感覺經曆了一場勝仗,都很是自豪。這時,溫鬱婉瑤兒將客人都一一送走了,回來見張翊已經醉倒在桌上,於是微微笑了笑說道:“張大人今日真是海量,一人獨戰這百十來人,佩服,佩服。”柳禦芳大笑:“什麼海量,他是喜歡喝酒,卻過不了兩壺,今晚定是為了臉麵強撐了下來,著實也讓我吃驚。”雁子唐起身道:“掌櫃的,我們就告辭了。”溫鬱婉說道:“我和你們一起扶大人回去吧。”雁子唐和瑤兒對上次溫掌櫃被歹人綁架之事都心有餘悸,雁子唐連忙說道:“掌櫃的,天色已晚,有我和柳先生一起送大人回去你就放一百個心吧。”瑤兒也說道:“是啊,主人。他們兩個可厲害了,如今永安縣這麼太平,你放心吧。”柳禦芳本還想答應讓她送張翊,被這兩人這麼一勸也隻有跟著謝絕。溫鬱婉對柳禦芳行了個禮說:“那就有勞柳先生了。”隨後柳禦芳雁子唐將張翊攙扶起來,走到門口時,溫鬱婉叫住雁子唐,將早已準備好的一盒桃酥給他說道:“帶回去你和大人一起吃。”柳禦芳看了,心下想到:“送了一年半載的桃酥了,張翊這個死腦筋也是沒救了。溫掌櫃你要是真有心,趁張翊官期將至調任之前多多少少在她麵前說出來呀,說不定張翊感動不已從了也是有可能的。”然後兩人別了溫鬱婉將張翊送回了官邸。

當晚柳禦芳送到官邸門口就辭了雁子唐,雁子唐獨自將張翊扶回了房中,扶張翊躺著了。轉身正要去吹滅蠟燭出去時,無意間看見房門左側擺放鞋子的地方,有一雙黑色筒靴有些許泥土,雁子唐心想:“師父平常最愛整潔,沒有洗幹淨的鞋子是絕對不會放在房門左側的,可能是最近公務繁多有些操心吧。”正思索間順著門檻望去,有些許泥土在門內,以為是自己帶的,先下有些困意沒去多想,然後去吹滅了蠟燭,輕輕帶上了房門。

(二)

正是萬物複蘇之時,春雨綿綿細無聲。溫鬱婉生日那天,從永安縣負責將稅收運往涪州的車隊正冒雨趕路。帶頭的押運使是個年近三十之人,喚作林逸恦,刀槍功夫一般,但是暗器功夫了得。他一路時不時喝著水袋裏裝的渾酒,眾人冒著細雨欣賞著涪江河旁嫩綠的柳樹,很是享受,心裏期盼著今年會是個風調雨順之年。車隊沿著涪江河走向一片密林,在雨水浸潤過後有些泥濘鬆軟的土地上,運載著沉重貨物的車輪一路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記。越往後地質越來越鬆軟,車隊行進的阻力大了很多,速度慢了下來,前麵的馬夫用力地趕著馬,邊上跟著護送的人開始在車子後麵推,就這樣趕了半個時辰,眾人都累的氣喘籲籲,林逸恦見狀便叫眾人都歇一會兒。這時一陣微風拂過,帶著雨水打在眾人身上,樹林中剛長出來的嫩綠的葉子從樹上緩緩落了下來,輕輕落在了押運使的肩膀上。林逸恦一人獨自坐在最前麵路邊的石頭上背對著手下的人,提起水袋喝了一口酒,餘光下看到肩膀上的綠葉,隨後又有幾片飄落了下來,思索道:“這些葉子都未枯萎,怎就落下了這許多。”然後他抬頭看了看兩旁的樹,突然看見頭頂上一個蒙麵的黑衣人從樹上跳下來抬手一刀向林逸恦砍去,林逸恦大驚,立刻從腰間抽出刀轉身擋下這一擊。這時他發現,他手下二十來人全部悄無聲息地被這十來個黑衣人給做掉了,他們都齊刷刷地亮著刀看著自己。林逸恦見這些人武功非同尋常,當下定要保住小命要緊,於是掙脫了麵前的這個黑衣人轉身就往涪州的方向跑。這些黑衣人目的是這些永安縣收繳的稅銀,隻派了兩個人去追,然後其他人都將馬車調轉方向往永安縣方向去了。

林逸恦見後麵隻有兩個人在追自己,明顯他們的目的是貨物,於是竄入路旁的樹林趁機躲在一棵樹後麵伺機而動。後麵兩個黑衣人追了進來,見突然沒了人影,兩人料定他肯定是躲在附近的,於是放慢了腳步往樹林裏走了進去仔細搜索著。林逸恦聽見腳步越來越近了,握了握刀柄,心跳有些加快,閉上眼深呼吸了一下,約莫那兩人離自己三步之遙時,他從樹旁跳了出來一刀砍向那倆黑衣人,其中一個沒反應過來,手臂上被劃傷了。那倆人二話不說,提刀就要取他性命,招招致命。雖然這些黑衣人個個都是高手,但是林逸恦也不是吃素的,你十來個人我打不過你們,但是兩個還是可以應付的。林逸恦打鬥中隻顧招架,給那倆人造成很弱的樣子,然後佯敗,轉身又跑。那倆黑衣人嘲笑道:“你這廝真是窩囊,我殺了這麼多年人,還沒見過跑這麼快的,休走!”然後林逸恦見那倆人放鬆了警惕,正跑間從袖口掏出刀型暗器突然回身扔向那二人,動作很快,這倆人愣是沒反應過來,一個黑衣人正中眉心,另一個刺中右胸。那人見中計,情況不妙,轉身便跑了。林逸恦一屁股坐在樹林中,長舒了口氣,永安縣是回不去了,看來得去涪州找刺史報與此事了。他檢查了那具屍體,從身上沒發現任何線索。恐那些人不會輕易放過他,於是立刻起身,沿途借了馬匹,往涪州方向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