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空軍時是搞技術的,從不過問政治,怎麼可能和共產黨聯係呢。我退役那麼多年,依然是在研究技術,不信你們可以調查嘛!”?
“這是什麼?”那個軍官拿起任天奇寫的那幅書法作品在蘭劍麵前展示了一下說。?
“這是我兒子一百天時,一個叫任天奇朋友送的。”蘭劍不緊張,也不害怕,也不掩飾地說。?
“好啊!那你交待,他都交給你什麼任務,你給他提供了哪些情報。”?
“他從沒交給我什麼任務,也沒叫我給他提供什麼情報。”?
“那他為什麼花這樣大的精力,寫這樣的長詩送你兒子?”?
“我也不知道。”這時蘭劍才感到自己的話缺少說服力。對於任天奇這個人,從他出現那天起,蘭劍越來越覺得在他身上充滿神秘色彩。?
這次審訊草草結束了,蘭劍被關到台北郊外的原陸軍一個營的營房裏。除了營部大門口有荷槍實彈的哨兵之外,在被關押人員的住地布置了大批士兵。被抓來的人員全部是大陸當年來台灣的軍人,有的已經退役了,有的還在部隊。這裏可容納一個連的士兵,現在隻有五六十人,他們不像戰士那樣有秩序,而是任意選了一張鋪。?
不久蘭劍從那些人嘴裏得到消息,這場清洗共產黨事件原來是因為宋立人而起。國民黨當局逮捕了宋立人親信,宋立人不服,他說他並不知道那個副官陸尚先是共產黨。可是國民黨當局正是以此為由把宋立人摧垮的。陸尚先、任天奇等二、三十人都是同黨。而且都是共產黨在台灣的組織裏的重要人物。
現在蘭劍回憶起來,覺得任天奇的行為確實令人懷疑,特別是那年在香港遇到了他,蘭劍在心裏暗暗地認定他絕非一個等閑之輩。但他不明白,國民黨當局怎麼會一下子掌握了這麼多與共產黨有聯係的重要人物的名單的呢,蘭劍的心裏更加覺得政治的可怕。?
讓蘭劍感到不安的是,他的工廠已經進入設備安裝階段,他不知道美國奧尼斯特公司,克拉克和約翰喬基會怎麼看待他,還有趙玉平會怎麼看待他。自從那次他們倆發生了肉體上關係之後,他常常不知如何麵對趙玉平,盡管她對他大力支持,竭盡全力地幫助他,但是蘭劍的心裏總有些尷尬和羞怯,甚至在趙玉平主動約他赴宴,跳舞時,他會找出種種借口去避開她。?
經過楊正義的一番奔波,隻是摸清了國民黨當局的這次行動的目的,更多的內部情況,那是軍隊的秘密,他也無法掌握。?
玉萍早已結束了補習班的學習,進入台大經濟管理專業旁聽。現在她不得不停課奔走,除了楊正義,在台灣她已經沒有什麼過硬的關係了。那天夜裏蘭劍被帶走之後,她突然想到任天奇,她以為他是一個有著特殊背景的人,也許他能幫助蘭劍。當她聽到楊正義說到任天奇是一個共產黨在台灣的要員時,嚇得她半天說不出話來。才想到那天從她家裏搜出任天奇的那幅書法作品的事來。?
奔波的一天的玉萍剛剛回到家,趙玉平來了。玉萍心裏正想著如何應對這位美方的代表人物,趙玉平卻說:“桂玉萍女士,蘭先生的事我已經知道了,並且我已經和美國奧尼斯特公司總裁克拉克通過電話,隻要蘭先生不是共產黨,我們將以美方投資商的名義出麵協商此事。”?
“趙小姐,你是怎麼知道的。”玉萍驚奇地問。?
“台灣當局發生這樣大的事,是瞞不過美國的,我當然不是從台灣方麵知道的,而是從美國駐台人員哪裏聽說的。”?
“那你怎麼知道蘭劍也因此受到牽連的呢?”?
“蘭先生是退役軍人,又是大陸來的,我們的工廠已經竣工,即將進入機器安裝的關鍵時刻,他突然不見了,這引起了我的懷疑,於是我打聽到蘭先生是被懷疑和共產黨有瓜葛關起來的。”趙玉平看著玉萍說,“蘭夫人,你能否告訴我蘭先生到底與共產黨有沒有關係。”
“趙小姐,肯定沒有任何關係。”玉萍解釋說,“雖然那個叫任天奇的人在我們念寧慶祝100天時送過一幅書法作品,但是我們確實不了解他的身份,更沒有什麼特別的聯係。”?
“他是怎麼認識你們的呢?”?
“當時我們都很奇怪,誰也不認識他,但是在那種時候,人家帶著那樣親筆寫的一首長詩來祝賀,雖然搞不清他的身份和來曆,但是總得以禮相待呀”?
“這個任天奇和蘭先生有沒有單獨接觸過呢?”?
玉萍搖搖頭說:“任天奇這個人行動很神秘,往往是幾年都見不到他的影子,而且蘭劍對他沒有任何利用價值。”?
“桂玉萍女士,蘭先生的事你也不要著急,我會盡力的,我想,我們會通過美國在台灣的機構來解決這個問題的。”?
“多謝趙小姐,我和蘭劍永遠不會忘掉你的關懷與幫助的。”?
一個星期之後,和蘭劍關在一起的人逐漸少了,誰也不知道這些人到哪兒去了。這天吃晚飯時,他聽到了關於宋立人和那些共產黨要犯的消息。宋立人在國民黨軍隊裏擔任陸軍總司令,資深權高,平日總是以三軍之首自稱,蔣氏父子早有除掉他的想法。隻是苦於找不到有力的理由,當蔣經國掌握了他這樣的一個把柄時,便可以名正言順地把他除掉了。他的親信全部被秘密關押起來了。陸尚先、任天奇等20多名共產黨骨幹分子不久就要處死。?
又過了兩天,早飯後,天氣陰沉,一輛軍用卡車停在門前,隨後在全副武裝的軍隊控製下,蘭劍和這裏的嫌疑犯上了卡車,大約過了半個小時,卡車在一片荒野的山坡下停了下來,周圍布滿了崗哨。山坡上一排機槍對著山坡。卡車上的人被帶下來了,在一個軍官的帶領下,排成兩隊站在那裏。一會兒一輛囚車駛過來了,緊接著,又過來一輛,蘭劍注意到了,一共四輛囚車,囚車停下後,每輛車下來兩個全副武裝的士兵,打開車門,隻見從囚車裏下來一個戴著手銬和腳鐐的犯人,隨後每輛囚車裏都下來一個戴手銬和腳鐐的人。蘭劍突然看到從第二輛囚車下來的那個人,瘦瘦的,個子不高,身穿黑色囚衣,他覺得這個人十分麵熟,他邁著四方步子,慢慢地往前走,昂頭挺胸,他們相距越來越近,蘭劍看清了,這人正是任天奇!他還是那樣坦蕩,好像兩隻手戴的不是手銬,那雙眼睛還是那樣炯炯有神。越來越近了,他一下子看到蘭劍了,像是用眼睛告訴他什麼,大概隻有蘭劍才能領會到他的眼睛裏告訴他什麼。現在,蘭劍一切都明白了,他為什麼那麼神秘,為什麼總是來去匆匆,為什麼對大陸的情況掌握得那麼清楚,蘭劍盯著他不停地看著,但他已經轉過身,在他左前方不遠處站下來了。蘭劍竭力回憶剛才那一瞬間他的目光,那是一雙多麼親切的目光,它包含著那些無法表達的內疚和歉意,同時也包含著鼓勵和信心。?
一聲吼叫把蘭劍從回憶中驚醒過來,隻見那些穿黑色囚衣的人站成一排,左邊不遠處一排大約20多人排成一隊的持槍軍人,右邊正是他們,也排成一隊。山坡上到處是荷槍實彈的軍人,個個都端著槍,瞄準下麵的囚犯。高處五個軍官衣冠楚楚,手裏握著手槍,其中一個高高舉起手槍,對著空中“嘭”地一槍,站在那些囚犯背後的士兵同時端起手中的長槍,那個軍官又對空中“嘭”地一槍,士兵瞄準他們前麵大約隻有10多米遠的囚犯“共產黨萬歲!共產黨萬歲!”這聲音是從那些身穿黑色囚衣的人中爆發的。蘭劍聽出來,第一聲是任天奇的喊出來的。
喊聲如同一聲驚雷,在空中回旋,在大海飄蕩……?
空中響起第三槍時,隨後“砰,砰,砰……”響起一串槍聲,蘭劍覺得這些槍聲是從他的身後發出的。槍聲在空穀飄響,在山澗裏回蕩。穿黑色囚衣的那些人倒下了。蘭劍嚇了一身冷汗,這時他似乎明白了,他們這些人是被弄來“陪斬”的!?
蘭劍雖然是軍人出身,但他從未親身經曆過戰場上的槍戰,更沒有親目所睹過如此壯烈的場麵!他從內心裏不得不佩服這些共產黨!不得不佩服這些視死如歸的共產黨的忠實信徒!不得不佩服任天奇這樣的人!?
在回來的途中,在卡車上,蘭劍發覺剛才的“陪斬”,有的人嚇得尿濕了褲子,有的嚇得神精失常。“陪斬”之後,蘭劍反而覺得自己更加清醒了,這天夜裏他怎麼也睡不著,眼前不時地出現那些穿黑囚衣的人高呼口號,在槍聲中倒下的景象。他們在大陸的親人哪裏知道他們就這樣死在這孤零零的海島上!妻兒連骨灰都見不到一眼。
第二天,蘭劍又被帶到那間屋子裏,審訊他的那兩個軍官換了人。其中一個瘦高個子,小眼睛。審訊時沒有老一套的程式,桌子上擺著任天奇的那幅親筆所寫的詩詞。?
“說,你和任天奇到底是什麼關係?”那個小眼睛軍官問。?
“我和他真的沒有什麼關係,真的。”蘭劍說。?
小眼睛軍官指指桌子上的那卷東西,冷笑著說:“你睜著眼睛說瞎話,鐵證如山,你還說沒有什麼聯係!這首詩你看了沒有?”?
“看了。”?
“你知道寫些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