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蒼海無淚(2 / 3)

在後來的日子裏,蘭劍和玉芹的戀情與日俱增,他們約會的次數越來越多了,無論是玄武湖垂柳下的笑聲,還是紫金山麓手拉手的攀登,或者是秦淮河畔的身影,都給他們甜蜜的

戀愛生活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一個星期天的晚上,蘭劍和玉芹在一家飯館吃飯,一個肩上戴著中校軍銜的陸軍副團長看到桂玉芹,當即眯著色眼,便動手調戲玉芹,那天蘭劍穿一身便裝,22歲的蘭劍正血氣方剛,豈能容得了別人調戲自己的未婚妻!於是便上前推了那個中校副團長一把,這樣一來,惹怒了那個家夥,二人便打了起來,嚇得桂玉芹躲在一旁。兩人你一拳我一腳,那個中校副團長氣急之下,正準備掏槍,誰知蘭劍眼尖手快,那天他雖然未穿軍衣,卻帶著手槍,他早已預料到這個家夥狗急跳牆時,肯定會動槍的,當他的手槍還沒有取出來時,蘭劍已經從褲子口袋裏迅速取出手槍,對準中校副團長大聲罵道:“狗東西,盡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調戲良家女子,老子斃了你!”

中校副團長傻了眼,麵對年青人的槍口,他先是幾分慌張,隨即鎮靜了一下,說:“哪來的野小子,竟敢私藏槍支,你想造反!”說著一手取出手槍,一手上前抓蘭劍。

蘭劍大聲喝道:“退回去,我開槍了!”

這時中校副團長伸手抓了個空,右手扣動手槍,誰知,情急之下忘了子彈上膛,蘭劍平日很少打槍,但是自從到空軍維修站以來,倒也練習過打靶,此刻他早已把子彈上了膛,右手舉著手槍,其實他真正荷槍實彈地動手,這還是第一次,平日打靶時,右手舉著手槍,總是瞄了又瞄,每次打靶的成績都是良好以上。這時他麵對這個中校副團長的瘋狂與蠻橫,來不及瞄準,右手一扣扳機,隻聽“嘭”的一聲,子彈出了膛,而那個中校副團長應聲倒下了。這時整個飯堂裏一片慌張,中校副團長一起的幾個並非軍人的人,一齊上前扭住蘭劍,玉芹嚇得哭了起來,蘭劍反倒特別鎮靜地說:“好,人是我打死的,我自首去!”

蘭劍和玉芹都被帶到部隊去了,蘭劍毫無畏懼地報出自己的單位和姓名,副站長耿大方來了,聽了蘭劍和玉芹的敘述,他便去找後勤部司令員兼維修站站長魯達,魯達一聽此事,拍案而起,罵道:“一個副團長公然調戲我空軍部下的未婚妻,敗壞了我黨的形象,死了活該!”

這場風波很快大事化了,小事化了了。在上級的幹預下,要對蘭劍拘押一個月,給予降級處分。耿大方把蘭劍關了起來,隻是不回宿舍住,在拘押期間除了不上班,每天倒也自在,半個月也就放回來了,至於降級處分,拖了一段時間也就算了。這件事之後桂玉芹倒是嚇得心驚肉跳,她多次勸蘭劍不要在部隊幹了。但是蘭劍說他現在已經身不由己了。此後蘭劍

不敢再像以前那樣帶著玉芹出入在公開場合下了。

半年後他們準備結婚了。蘭劍自不能直接和桂家說結婚之事,仍由韓士奇出麵,蘭劍正式下聘禮,然後商定婚期。

婚期一定,雙方都全力準備,本來桂家有意想把新房設在桂家的舊式小樓二樓,玉芹原來住的房間。但是這樣怕人家說桂家招贅上門女婿,不僅蘭劍不好聽,桂家也不願擔這個名聲,因為桂家是有兒子的。可是當時蘭劍所在的空軍維修站一則太遠,再則蘭劍資曆太淺,還不能安置家屬,最後副站長耿大方決定臨時騰一間房子做新房,結婚後新娘回家去住,蘭劍在部隊仍有宿舍,便可以常常回到玉芹身邊,這樣做也就兩全齊美了。

當天晚上,人們鬧完了新房,隻剩下他們兩了,蘭劍再也忍不住了,他一下子緊緊地把玉芹摟在懷裏,玉芹也不忸怩,任憑蘭劍狂吻和擺布。她隻覺得自己激情的心髒快要跳出胸膛了,從此她和蘭劍融為一體了,她成為他的人了,他們互為表裏,相依為命,永不分離,無論是富貴還是貧窮,是艱難還是幸福,他們將共同走向麵前那漫長的路……

天亮了,蘭劍草草地洗了一把臉,連早飯也沒有吃,請了假。當時部隊從大陸撤去台灣不久,軍心還不安定,對於軍人的請假控製得相當嚴格。但由於蘭劍去的仍是空軍內部,再加上他找了種種理由,又找了兩個擔保人,自是得到批準。

桂玉萍怎麼也沒有想到會在台北見到蘭劍,這給她痛苦絕望孤獨的心情,帶來幾分興奮和激動。她初中畢業時,是一個才貌雙全的少女,對未來的前途抱著種種天真爛漫的幻想,那種年輕人特有的好高騖遠,想成為一名歌唱家、播音員、一名電影明星。當時金陵女子中學提出免試讓她升入高中部,將來可以直升中央大學音樂係。但是她卻鬼使神差地報考空軍藝術學校,她此時有些後悔沒聽母親的勸告,若是報考師範學校,當個小學老師怎麼會離開家,離開父母呢?上學不久,誰知這空軍藝術學校又去成都,如今她才明白,當時國民黨高層已經意識到戰爭對他們的不利,企圖把成都作為一個陣地。其實南京解放之後,盡管蔣介心還不死,但是失敗的大局已定。到了49年秋天,駐成都部隊分批分期地秘密轉移去台灣。

玉萍是在不知不覺中,和那批天真爛漫的女孩子被送往台灣的。當她知道自己到了台灣,南

京已經被解放軍解放的消息後,她和那些女孩子抱頭痛哭!那時她才明白,她們回不了家鄉,見不了爹娘!

像玉萍這樣年僅十六、七歲的女孩子,大部分沒有結婚,沒有戀愛,隻是思念家鄉,想念父母,而那些年齡大些的,有的已經結過婚,有了孩子,卻不知道丈夫和孩子的音訊,有的正處在熱戀階段,卻不知道未婚夫的下落。這些女孩整日哭哭啼啼,茶飯不思。玉萍看著她們比自己更可憐,更悲慘。那些女孩子聽說玉萍在台灣遇見了姐夫,如同自己也碰上了親人,甚至夢幻一般地希望自己也能偶爾巧遇到自己的丈夫、男朋友,然而希望畢竟是希望,夢畢竟是夢。

但是,不管怎麼說,蘭劍的出現,對於桂玉萍來說是且喜且悲。喜得是在天涯海角遇上了家人,她的思念和孤獨似乎有了一線希望和安慰;悲的是姐姐玉芹不知下落,年輕夫妻被拆散了。

昨天晚上的匆匆一見,把她失望的心撥動了一下,她迫不及待地想再見到姐夫,她有千言萬語要對他說。當初她離開南京去成都,那時說是三個月就回來的,可是自從那次一別,轉眼間已經一年多了,玉萍從小到大,沒離開過父母,去成都之初,她還懷著一顆好奇的心,好像外麵的世界一切都是新的,去了不久,就開始想家了,爸爸媽媽如今怎麼樣了?姐姐難產沒能隨姐夫來台灣,還有小弟。她想著想著,眼淚又掉下來了。

玉萍這一夜又是怎樣度過的!她躺在床上閉著眼想家流淚,已成習慣的生活一下子被打亂了,她從床上坐起來,望著外麵那朦朧的月色,快要滿圓的月,隻缺一塊小小的尖鐮形,夜早已降臨,她毫無倦意,獨自一人倚在營房門前的椰子樹上,抬頭望著天空,望著那一輪散發無限光輝的明月,一張張不可抗拒的麵孔推到她麵前,媽媽、爸爸、姐姐、弟弟,甚至那個是否平安來到人間的給姐姐帶來無限災難的孩子,她喃喃地低聲自語道:“親

人啊!隻有你們才像這輪皎潔的明月啊!”

按照周宇剛告訴蘭劍的地址,新組建的空軍藝術劇院坐落在台北市的南郊,蘭劍特地換了一身便衣,乘上一輛大客車,不一會功夫就到了。空軍藝術劇院的大門麵對著馬路,大門雄偉而高大,一眼望去,一條林蔭道,路兩旁高高的椰子樹在微風的吹動下擺著綠葉。蘭劍往前走了大約6、70米,隻見一塊並不大的長牌子,牌子上寫著“空軍藝術劇院”。

空軍藝術劇院的院子不大,後來他才知道,這是陳誠在台灣新建不久的台灣京劇院,因為陳誠愛好京劇,他要在台灣建一所一流的京劇院,培養一批京劇人才。而國民黨政府敗退台灣後,他便把京劇院讓給空軍藝術劇院。他太清楚了,台灣這個中國第一大島的前途和命運將是另一番天地了。

玉萍穿一身空軍新軍服,隻是沒有戴軍帽,帽子拿在手裏。昨天晚上在燈光下,匆匆之間沒有看清她,真是女大十八變,一年多沒見,玉萍變成一個大姑娘了。可以稱為靚麗美女了。記得那次她離開南京去成都時,蘭劍和玉芹去送她,她還像個孩子,身體還沒有完全發育成熟,特別是臉上還留著他第一次見到她時的那種調皮的神態。而此時,已經完全成一個漂亮的大姑娘了!個子也似乎長高了,眉間藏著秀氣,連那舉止也帶著大姑娘的幾分羞澀。胸脯高而豐滿,全身的線條清晰誘人。臉色白裏透紅,好像剛生下來的孩子似的,嫩而細膩。他想桂家實在是應該多生幾個女孩子!

玉萍遠遠看到蘭劍了,她先是有些羞澀,臉色稍一紅潤,隨即褪去了。突然間她忘記了他是她的姐夫,兩人已經遠離家鄉,來到這孤零零的小島上。隻有他們才是相互了解的親人了。玉萍來到蘭劍的麵前,兩人反倒沉默起來,蘭劍迎上去低聲說:“玉萍……”他突然停住了,一時不知道要說什麼,心裏反倒一陣難以抑製地跳動,這是他從沒有過的。在他和玉芹結過婚之後,他一直把玉萍當作孩子,玉萍也特別頑皮,常常偷偷搶過他的軍帽,戴在自己頭上到處亂跑。蘭劍和玉芹帶她上街時,她竟然一手牽著姐姐,一手牽著蘭劍。後來,她上初中了,經常把自己沒吃完的飯剩蘭劍不注意時倒在他的碗裏,為此玉萍沒少挨媽媽批評,而蘭劍總是笑著說:“沒事。”就大口小口地把飯吃了。這些事蘭劍過去不曾想過,此刻倒是突然想起來了,心裏真的有些尷尬,但願玉萍早把這些事都忘了吧!

“走,我們出去走走吧!”玉萍朝蘭劍微微一笑,說。但是蘭劍立即感覺到,這笑是勉強的、苦澀的。

蘭劍似乎非常理解這個曾經天真爛漫的女孩子,一種同情、愛憐交織著的感情襲上他的心頭。是的,她還不到離開父母親人的年齡,她還需要父母的嗬護、疼愛!蘭劍竭力讓自己更坦然一些,想了半天才說:“玉萍,你還好嗎?”

玉萍長長歎了口氣,說:“哎!你不知道我們這裏一到晚上就是唉聲歎氣,哭聲不絕!”“為什麼?”蘭劍的話剛一出口,他便感到這話問得太不得體了,於是又說:“是啊,誰會想到海峽兩岸會變成對峙的局勢。”

“你不知道,我們這裏有年紀輕輕的女子剛剛結婚,還沒有度完蜜月,就和丈夫分別了,有的結婚不久,才生了孩子,就妻離子散了,還有的人正在熱戀當中,卻和戀人分手了,這

可不是暫時的離別,這是永別啊!……”玉萍說到這裏,淚水一個勁地往下流,喉嚨裏被哽

塞住了。

蘭劍沒有再說話,他的心裏同樣痛苦萬分,他又何嚐不是這樣呢?不過他是男人,男人想念妻兒,不同樣悲慘傷心嗎!還有玉芹,玉芹失去他,不是和這些女子一樣悲傷嗎?

走到院子中間,玉萍停住了,她說:“姐夫,我們過去坐坐吧!說實在的,到這裏這麼長時間,我還是第一次有這樣閑情逸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