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物是人非(1 / 3)

親衛們帶著失魂落魄的信陽,在鄴城內找了一個隱蔽的地方藏了起來,眼見周國的軍隊在這齊國的首都裏耀武揚威,他們的心裏非常失落,強盛的齊國在這片富饒的土地上屹立了不到三十年就煙消雲散,不禁讓人扼腕歎息。

信陽的腦海裏不斷的浮現著皇宮麵前的那些畫麵,那天使般的人兒最後的音容笑貌,不斷的在他眼前回放。他好恨,恨自己的無能軟弱,優柔寡斷。恨高緯的昏聵無能,殘暴不仁。連帶著,他對這個世界都充滿了憎惡和仇恨。

從小父親被奸人所害,長大母親為亂兵所殺,好不容易結識的兄弟如今也是死的死,傷的傷。現在連自己最愛的人,也死在了那熊熊大火之中,那本是一個應該受到天地鍾愛的精靈啊,自己卻沒能將她好好的守護,那種撕心裂肺的痛,直讓他發狂。心火相煎之下,一夜青絲盡白發。抱著酒壇子不停的往嘴裏灌,也許醉死才能讓他解脫。

親衛們見到主公如此模樣,大為悲痛,紛紛跪在信陽的身前,請他一定要保重身體,楊修眼含熱淚道:“卑職知道主公因為主母之事傷悲,但是如今主母已去,而凶手如今依舊活的逍遙自在,將軍怎能在這時候倒下。如今齊國已經不再,我等也不再是齊國的兵將,還請主公帶領屬下以及幽州所有兄弟,一起為主母和那些枉死的兄弟報仇雪恨!”

信陽失落道:“如今齊國已滅,又何談幽州軍。如今你們已經不再是我的屬下,何去何從,你們自便吧。”

親衛們跪下抱拳道:“我等誓死追隨主公,無怨無悔!主公去哪兒,我們就去哪兒。哪怕是去送死,我等也絕不皺一下眉頭。還請主公勿要拋棄我們!”

楊修道:“主公,我等追隨的是您,不是高緯那個昏君,是他自己將偌大的齊國弄到如今這灰飛煙滅的地步,這等昏君,已經不配我們的效忠。沒了齊國這層大義的束縛,屬下就不信以主公的本事,闖不出一番新的作為來,請主公帶領我們,為整個幽州而戰!”

親衛們同聲道:“請主公帶領我們,為幽州而戰!”

信陽歎了口氣,道:“都起來吧,讓我想想,我現在腦子亂的很。大家放心,你們都跟隨了我這麼多年,我定不會讓你們沒了下場。”

親衛們紛紛退出了房間,楊修慢吞吞的落在後麵,看著信陽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等到其他人都出了房間,信陽對楊修招了招手,楊修又幾步走到了信陽跟前。信陽問道:“還有什麼要說的?”

楊修猶豫了一下,仿佛心裏很掙紮,半晌才開口道:“屬下不知道這事對主公來說是好事還是壞事。屬下剛去大街上打探消息,得知斛律小姐如今還活著。”

信陽的眼裏終於有了一絲神采,急忙問道:“當真?”

看到主公終於恢複了一點生氣,楊修心裏暗暗高興,看來這個世界還有他所珍愛的東西。連忙開口道:“是真的,周軍攻破皇宮的時候,她被從冷宮中押了出來,宇文邕出於對斛律大將軍的敬重,沒有為難她,讓她自行離開了。”

信陽道:“也好,小憐和婉兒親如姐妹,要是她在九泉之下得知婉兒還活著,一定會很高興的。我已經對不起她太多,如今能做一點就是一點吧。婉兒現在在哪?快帶我去見她。”

楊修道:“聽說她自己向宇文邕求了恩典,要常伴佛祖座下。”

信陽驚道:“出家!這怎麼行,如今齊國已滅,她已經脫離了皇宮那個大牢籠,恢複了自由,因何會有出家的念頭?不行,備馬,帶我去找她。”說完他站起來就往外走,他一定要勸阻婉兒。

楊修急忙攔住他,道:“主公勿急,屬下慚愧,到現在還不知道斛律小姐在哪裏出家,請容屬下再去打探,以期盡早帶回主公需要的消息。”

信陽頹然的又坐了回去,揮揮手讓楊修退了下去,自己一個人揉著腦袋,宿醉之後,他的腦袋裏如今還是一片混亂。

很快,楊修就帶回了信陽期待的消息,信陽換上了便裝,放下幾縷頭發遮住了半邊臉龐。如今鄴城內到處都有周兵巡邏,要是被周兵認出了他,會很麻煩。

阻止了親衛的跟隨,他一個人趕去了那家叫做念慈庵的地方去尋婉兒。婉兒想要出家,一定是生無可戀了吧。如今斛律羨就在幽州,要是讓她知道兄長還活著的消息,也許她就不會出家了吧。

對於婉兒,他的心裏頗為複雜,當初他就看出了婉兒對她大有情義,隻是他的心裏滿滿的都是小憐。況且婉兒當時已經被定為了太子妃,雖然他從未有過對高緯誓死效忠的念頭,可是聖人之言惶惶在耳,君父為上,他還沒那個和未來皇帝搶女人的念頭。

如今,唉,想到婉兒這些年在宮內受到的那些苦楚,他大感痛心,當初她們三姐妹是多麼的天性活潑,宛如精靈,如今都被高緯害得慘不堪言,小憐小惜盡去,隻剩下一個婉兒還是身心俱傷。早知如此,當初就該帶著她們一起離開,拋卻這世俗的一切權利很仇恨,守護著她們一生到老,多好。

搖了搖頭,將這些紛亂的思緒趕出了腦海,敲響了念慈庵的大門,很快門內就探出了一個小尼姑的腦袋,對信陽施禮道:“施主請回吧,我們這裏是尼姑庵,不受男客香火。”

信陽回禮道:“打攪小師傅了,在下不是來上香的,是來找人的,勞煩小師傅通報一聲,我想見見斛律婉兒。”

小尼姑道:“本庵沒有斛律婉兒,進了這裏,都是用的師傅授下的法號。既然出家,就要斬斷世俗的一切牽絆,名字隻是過往的一個代號,也要一並舍去。”

信陽呆了呆,他根本不知道婉兒的法號,這尼姑庵這麼多人,難道要一個個的找下去?且不說一個男子在尼姑庵裏一個尼姑一個尼姑的查找是多麼失禮的行為,要是婉兒避之不見,他又該如何。一時心亂如麻。

小尼姑道:“施主要是沒有別的事情的話,就請回吧。”對著信陽施了一禮,就要關門。

信陽趕緊攔住,道:“那勞煩小師傅通報一下,在下想見下住持,可以嗎?”

小尼姑皺了皺眉,剛要拒絕,信陽趕緊道:“打攪貴庵清修,是在下的不是,在下謹添一千貫香火,以求佛祖諒解。”

小尼姑猶豫了一下,開口道:“那施主請稍待,貧尼這就去通傳住持,能不能見,就看住持的意思了。”

信陽感謝道:“那就有勞小師傅了。”說完就站在門外,等著小尼姑的通傳。

不一會兒,小尼姑又打開了門,對信陽施禮說道:“阿彌陀佛,施主請進,住持有請。”

信陽回禮道:“多謝小師傅,多謝!”然後跟著小尼姑進了念慈庵。

望著這片佛教的清幽之地,信陽點了點頭,亂世之中,能有這樣一片安靜的地方,實屬難得。雖然他對佛教很難升起好感,但是對這裏還是比較滿意,羈留南國的兩年,他也隨著含玉走訪了不少的寺廟,那些寺廟給他的印象極盡豪奢,佛像唯恐不夠高大,不夠金碧輝煌,和尚們的袈裟上金線唯恐不多,唯恐不夠華麗。佛門已經和南朝的其他階層對立了起來,梁國最後的覆滅,不得不說佛教的禍害占了很大的因素。南朝的極弱,也和佛門有著極大的關係。

正思慮出神,耳邊傳來一個聲音,“阿彌陀佛,施主在這佛門清修之地入定,可有所得?”

信陽轉過頭,入眼的是一個老尼姑,至少有七十歲以上,身上的袈裟和其他的尼姑別無二致,臉上的表情顯得莊重肅穆,悲天憫人。信陽行了一禮,開口道:“想必這位就是念慈庵的住持了吧,在下劉三,有禮了。”

老尼姑還了一禮,道;“施主非要進我念慈庵,所為何來?”

信陽道:“在下為尋找故人而來,還沒請教大師法號。”

老尼姑道:“貧尼靜慧,施主來我這佛門清修之地找人,是否來錯了地方,這裏的人都已經和世俗斬斷了牽絆,過去的一切早已成空,施主又為何放不下心中執念,苦海無邊,回頭是岸,還是離去吧。”

信陽道:“劉三冒昧,還請大師恕罪。然則此人與在下有著很深淵源,有些事必須有個了結,不然此心難安。”

靜慧道:“了與不了,又有何分別,既然她已放下一切,願常隨佛祖,吟聽佛法教誨,說明過去之事她已了無牽掛,施主又何必過於執著,破壞了她的心境。”

信陽皺眉道:“大師此言差矣,既然我們生在這個世界,就和這個世界有千絲萬縷的聯係,豈能說斷就斷,這豈不是自欺欺人。佛法有雲,成佛大道千萬條,沒有說隻有斬情滅欲,日夜誦經敲破木魚才能得解脫吧。”

靜慧道:“施主大有慧根,與我佛大為有緣啊。施主好像對我佛大有成見,能否為貧尼解惑?”

信陽道:“在下曾經在南國羈留許久,那裏可真是一個佛國啊,嗬嗬。佛門地位尊崇,香火萬家,從皇帝陛下到平民百姓都相信佛家會給他們帶來祥和安樂,因此他們舉全國之力來供養佛門。可是佛門仿佛隻在乎他們錢財的多寡,收了他們的香火,卻沒有給他們帶去一絲的溫暖和關懷,國內百姓水深火熱,陳霸先大軍壓境的的時候,那些佛徒毫不猶豫的就拋棄了他們的信徒,將梁國皇帝生生的餓死在佛塔中。如此的冷血殘忍,卻整天的念著我佛慈悲。這樣的自欺欺人,讓在下這等明白人如何對佛家再生一絲好感?”

靜慧歎氣道:“他們已經走上了歧路,不能再稱他們為佛徒,他們是佛門的敗類。施主進我念慈庵,一路觀察,可有發現這裏的佛徒和他們一樣?”

信陽道:“就是因為不一樣,在下才能耐下心在這裏和大師談這麼久,不然在下早已搶了我想見的人,砸了這裏,轉身離去。”

靜慧那蒼老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絲笑容,說道:“施主自己的心裏也該明白,我們才是佛家正宗了吧。我們隻為求得大自在,大解脫,世俗的黃白之物,隻會壞了我等的道心罷了。”

信陽疑惑道:“那為何在下先前求見,開門的小師傅不予理會?當在下說奉上香火千貫,住持就答應接見在下?”

靜慧無奈道:“就像施主所說,我等終究還未成佛,終究還隻是凡人,如今世俗戰亂,我等也沒了香火。人總是要吃飯的,這也是無奈啊。如今見到施主,與施主暢談許久,貧尼已心滿意足,定當以南國那些佛門敗類為戒,還原佛門的真實麵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