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亡國之殤(1 / 3)

征戰兩淮的將士,最終沒能等來國內的援軍,等來的卻是中樞發來的放棄兩淮,撤回京城的命令。戰無不勝的齊國男兒,何時承受過戰敗失地的屈辱,他們對朝廷如此舉動感到非常憤怒。然而,麵對聲勢浩大的陳軍,他們隻能含淚將富饒的兩淮之地拱手相讓。看著陳軍在這塊他們流血流淚的土地上盡情歡騰,忍痛撤退。

失去了江淮之地這個大糧倉和重要的賦稅來源地,齊國各個階層,對無能的朝廷更加不滿,反抗朝廷****的義軍愈發壯大。齊國軍隊頻頻出動,彈壓各地的反叛勢力,疲於奔命。領軍剛出潼關的高緯接到齊國境內細作的密報,仰天大笑,齊國主昏臣庸,焉有不滅之理。宇文家和高家爭鬥了幾十年,想到祖祖輩輩兢兢業業的為了護住關中基業,不知道流下了多少血汗。而今,終於要在自己的手裏一起雪掉,宇文氏,終於在自己手中笑到了最後。

他親自率領十五萬大軍出潼關,一路克上黨,榆林,平陽,大軍直撲晉陽城。往日的齊國重鎮,如今少了斛律光這心腹之患,它再也不是那麼的讓人絕望。

望著眼前雄壯的晉陽城,宇文邕心頭一片火熱,就是在這個地方,周軍多少次被斛律光打得丟盔棄甲,屍橫遍野。如今,自己終將用齊國人的鮮血,雪掉這戰敗的屈辱。一想到斛律光被高緯殘殺,宇文邕就想放聲大笑,那座壓在周軍心頭的大山,終被折在了齊國人自己手上。雖然畏懼斛律光的威勢,但是也欽佩他的謀略,如此猛將,卻被高緯小兒自毀長城,他對斛律光深感同情之時,對高緯小兒也更加的不屑。

晉陽守軍發現周國大軍直撲過來的時候,就已經向朝廷發出了告急文書,敵軍勢大,坐鎮晉陽的高延宗雖無斛律光那樣的才華,也不是庸碌之輩,他將晉陽南北的守軍都回撤到晉陽,沿途堅壁清野,打算依托晉陽堅持,固守待援。同時傳令北方各個關隘,嚴防突厥人南下,與周軍合流。

醉生夢死的高緯得知晉陽城被圍的消息,雖然那個冒死將這消息告知皇帝的官員,因為打攪了高緯觀看馮淑妃歌舞的興致,而被高緯給砍了腦袋。但是,朝野一致強烈呼籲出兵晉陽解圍,如此大勢之下,高緯還無法拒絕。

可是在派誰領軍之時,朝堂之上又吵成了一團,齊國已無名將可派,此次解圍晉陽,動用的可都是齊國的國本,交給誰,高緯都不放心。散朝之後,高緯煩躁的回了後宮,去向他的馮淑妃請教。

聽到高緯說明了事情的經過,小憐建議道:“陛下,為何不派段將軍前往,他對陛下可是忠貞不二,定不會做出對不起陛下之事的。”

高緯搖頭道:“朕也想派他去,奈何他剛在兩淮戰敗,朝中臣子都不再信任他,朕剛說了要派他去,就被那些大臣給頂了回來,哼,要不是大敵當前,朕定要讓他們好看!”

小憐笑道:“既然陛下不放心別人前往,為何陛下不親自領軍前往呢?”

高緯吸了一口冷氣,驚道:“愛妃,你可別嚇朕,朕從未上過戰場,去了不是給將士們添亂麼,況且朕也不會帶兵打仗啊。戰場上刀劍無眼,要是傷了朕,那可如何是好。”

呸,一國之君,人家都打到家門口了,竟然如此畏敵,小憐心裏輕蔑的哼了一聲,嘴上卻道:“陛下多慮了,想我大齊將士能征善戰,加上陛下的英明神武,君臣一心,何愁周軍不敗。要是陛下出現在了前線大軍之中,我大齊二郎見陛下如此雄姿,更是奮死效命,以一敵百。再說,聽說宇文邕都禦駕親征,上了前線,陛下難道還不如他麼?要是在戰場上打敗了周軍,活捉了宇文邕,那我大齊一統北方,就指日可待。臣妾愚見,陛下以為如何?”

高緯哈哈大笑,“不愧是朕的愛妃,一席話說到了朕的心坎上,朕甚欣喜。那好,就依愛妃所言,朕要禦駕親征!活捉宇文邕,一統天下!”

就你,也配一統天下?小憐心中冷哼。齊軍再是英勇善戰,攤上你這麼一昏君,不敗都天理難容。不親自看著你將齊國的國本葬送,怎能看著你從這皇位上栽下去?高緯,你的末日,不遠了。

小憐拜道:“陛下,請陛下帶臣妾一同前往,可好?”

高緯驚愕道:“愛妃你去幹什麼,軍中都是男人,帶上你不方便,再說,朕怎能讓你和一幹軍中的粗鄙之輩同處一片營地,那是對愛妃美麗的最大褻瀆。愛妃的美麗,隻有朕有資格欣賞,那些軍中的粗漢,怎配觀看愛妃的容顏?”

小憐道:“臣妾很想看陛下在千軍萬馬中,揮斥方遒的雄姿英發呢。陛下就是臣妾心中的大英雄,就請陛下帶臣妾一同前往,可好?陛下乃九五之尊,隻要陛下願意帶上臣妾,誰敢反對陛下的決定呢。”

高緯被小憐一番恭維之言拍的飄飄欲仙,況且行軍途中,都是男人,多麼的寂寞,要是帶上淑妃,也能在行軍途中尋歡作樂,多好。於是他答應道:“好吧,朕就應了愛妃的請求,到時就帶愛妃去見識見識幾十萬人大戰的恢弘場麵,也讓愛妃看看,朕是怎樣在萬軍之中,活捉宇文邕的。”

小憐再次下拜,“多謝陛下!”

“愛妃免禮,哈哈哈!”

得知高緯要禦駕親征,全軍將士士氣高漲,熱血沸騰,陛下再不靠譜,這個時候能夠親自上前線,就算得上真正的好漢!大臣們得知他上戰場還要帶著馮淑妃,兩軍交戰,竟然被皇帝當成了寵妃想要觀看的一場兒戲,這讓他們心頭大感不妙。奈何高緯意決,他們也不敢站出來反對,隻能暗暗希望,皇帝能稍微靠譜一點,別玩出了周幽王烽火戲諸侯的把戲。

帶著大軍一路遊山玩水一般,高緯和小憐玩的開心,底下的大臣和將士卻感覺火燒眉毛,晉陽危在旦夕,皇帝卻如此兒戲,上一個直言勸諫的官員已經被斬首,其他人都不敢輕易去撩撥皇帝的龍威,他們隻能在心裏暗感焦急。

好不容易到達了晉陽地界,隻要大軍迎上去,猛踢周軍的屁股,周軍將不戰自潰。小憐怎能讓齊軍如願?她對高緯說道:“陛下,好不容易帶領大軍出來一趟,反正晉陽隨手可救,陛下何不停下在這附近圍獵一場,讓我齊軍數萬男兒先看看陛下的雄姿?”

高緯笑道:“愛妃之言,甚合朕意,周軍想必也知道朕已經趕到,他們此刻正惶恐不安吧。也罷,讓他們再多惶恐一會兒,等朕打完了獵,再去收拾他們。”

眼見敵人就在眼前不遠,晉陽早已十萬火急,皇帝陛下卻在如此關鍵時刻,不思領兵退敵,居然要行圍獵之荒唐之事!隨軍大臣們怒火盈胸,卻拿高緯沒有任何辦法,他們隻能一邊陪著這昏庸的皇帝圍獵,一邊暗自祈禱著晉陽守軍堅持到皇帝圍獵結束。

此刻周軍已經停止了攻城,他們也知道齊軍的援軍到了,正準備拔營退到安全地帶,等候自家皇帝率領援軍前來,再同齊軍決一死戰。不想探子回報,齊軍援軍在三十裏外停了下來,高緯正帶著他的寵妃圍獵。得到這個消息的韋孝寬哈哈大笑,齊主如此昏聵,齊國焉能不滅?

他立刻命令大軍不顧一切猛攻晉陽,定要在齊軍援軍來臨之前拿下晉陽。隻要拿下晉陽,他就能憑借堅城,拖住齊國十幾萬大軍,等候陛下的來源。

高緯圍獵正濃,前方火速來報,周軍正猛攻晉陽。段懿拉住高緯的衣袖,請求他立刻下令,前去晉陽增援。高緯猶豫了一下,正準備答應,小憐咯咯笑道;“陛下,好不容易有如此機會,怎能敗興?再玩一圈吧,急也不急這一會兒,對吧?”

段懿憤怒的瞪著馮小憐,迎上的卻是小憐嘲諷和冰冷的目光,對視一陣,段懿終究敗下陣來,慚愧的低下頭。對馮小憐,這個好友曾經的妻子,她被高緯強搶入宮,和夫君生生分離。對於她,他實在是無法指責。

高緯笑道:“愛妃所言,甚合朕意。段將軍,你先去集合好大軍,等朕在玩一圈,玩夠了就領軍前去晉陽,周軍,土雞瓦狗爾,不值一懼!”

眼見皇帝意決,段懿無奈的歎息了一聲,施禮退了出去。他隻能默默祈禱晉陽的守軍,再撐一會兒。

晉陽守軍盼星星盼月亮,終究沒能盼到援軍的到來,周軍三麵圍城,強力猛攻,雙方死傷慘重。最終,晉陽守將高延宗沒能看到援軍的影子,城池卻已經被攻破。城破之下,他隻好無奈的下令,讓城內的將士帶著百姓先行撤離,他親自帶著少量的兵馬,掩護主力撤退。

周軍沒有趕盡殺絕,目送著城內的殘兵敗將離去,大軍迅速進入城內,整頓城防,修築工事。他們知道,齊軍就在三十裏外,要不是高緯昏聵,此刻敗的就是他們了。經過這麼多天的鏖戰,也已師老兵疲,他們隻希望,憑借這堅城,等到皇帝陛下早日趕來。

從晉陽撤離的殘兵出城不遠,就碰上了朝廷前來增援的大軍,高延宗跪在高緯的馬前,放聲悲慟,連說對不起陛下,請求陛下給他三萬兵馬,他要去將城池奪回來。穆提婆在旁邊斥責道:“汝丟了城池,還有何麵目來麵見陛下,請陛下斬掉此獠,以肅軍紀。”

看到晉陽出來的兵士個個帶傷,神情疲憊,高緯實在是說不出治罪的話。大難當前,軍中的將校,隨軍的大臣,都為高延宗求情,高緯就順水推舟,饒恕了高延宗,命令大軍加速前進,他要親自奪回晉陽。令高延宗好生修整,為將要到來的大戰做好準備,到時候會讓他帶領前軍,以雪丟城之恥。

周軍還沒來得及修補城防,齊國的大軍就撲到了晉陽城下,隨即毫不猶豫的對殘破的城牆發起了衝擊。齊軍有皇帝禦駕親征,士氣高漲,反觀周軍,以疲憊之師迎接齊國虎狼的衝擊,打得尤為艱難。

看著自己的將士奮勇殺敵,高緯誌得意滿,對穆提婆吩咐道:“去將淑妃接過來,讓她也好好看看,朕的麾下這些虎狼的英勇表現。”

穆提婆趕緊應了下來,偷偷的瞞著大臣,朝淑妃所在的大營飛奔而去。到了淑妃的營帳,她正在梳妝打扮,聽說皇帝請她去觀戰,心裏對高緯更加的鄙視。兩軍交戰,竟然被他當成了兒戲。不過這樣也好,不親手葬送掉他的江山,怎消自己心頭那刻骨的恨意。

她對穆提婆說道:“既然陛下相邀,且容本宮好好梳妝一番,既然要出現在將士們的麵前,可不能給陛下丟了臉,待我梳妝好了再行前往。”穆提婆隻好立在營帳外,等著淑妃梳洗完畢。

齊軍攻城的戰士已經爬上了城頭,眼看城池就要被攻克,此刻馮淑妃也到了皇帝的身邊。這讓高緯身邊的大臣們深感不妙,暗自祈禱,不要再出現什麼意外。小憐仿佛看穿了他們的心思,輕蔑的哼了一下,你們怕什麼,我就給你們來什麼。

她向高緯撒嬌道:“陛下,臣妾還沒看清楚是怎麼打的仗呢,城池怎麼這麼快就要攻下來了,也太沒意思了。要不,陛下讓將士們撤下來,再重新攻一遍吧,也好讓臣妾看看陛下指揮千軍萬馬的雄姿。”

這話一出,大臣們心頭大震,剛要開口勸諫,高緯笑道:“既然愛妃想看,朕怎能不成全,也好,就讓將士們再攻一次,反正周軍也就隻剩下些老弱殘兵,哪裏是我大齊將士的對手。”

眼見高緯就要下令,一位大臣再也忍不住了,出列跪在地上,大呼道:“陛下不可!兩軍交戰不可兒戲啊,我們的將士要是撤下來,就等於給了周軍重新修整的機會。況且,將士們拚著巨大的傷亡才取得如此進展,此刻要是撤下來,會寒了將士們的心,陛下三思啊!”

穆提婆站了出來,叫道:“大膽,竟然指責陛下,活的不耐煩了吧。來人,拖出去,砍了!”

兩邊的大臣將軍趕緊上來替他求情,高緯強忍著不快,道:“死罪可免,活罪難赦!拖出去,先關起來,待我大勝回京,再定你的不敬之罪!”

齊軍正在攻城的將士們接到撤退的命令,感到莫名其妙,眼看城池就要攻下來了,這個時候撤退,是何道理。但是軍令難違,將士們隻好忍著心頭的疑惑和痛惜撤了下來。當聽說皇帝陛下和馮淑妃要看他們再攻一次城後,他們對高緯感到非常的憤怒和失望。

就因為滿足皇帝的兒戲,即將得手的城池又還給了周軍,這對那些死去的袍澤如何交待,對那些躺在後營傷筋斷脈的傷員怎麼交待,他們的鮮血和犧牲,就因為皇帝的兒戲,全都白費了啊。

如此不拿將士們的性命當回事,撤下來的將士們心頭委屈難當,一時士氣低迷。段懿剛從城頭退下來,就得知了這個消息,他對高緯這樣兒戲也感到非常憤怒。自己的一番努力和心血,被皇帝就這樣兒戲一般的抹去。那個馮淑妃,簡直就是一個禍國殃民的妖妃,不斬掉此女,將來還不知道要禍害多少齊國的將士。此前心頭對她的那一絲愧疚,早已被怒火燒得無影無蹤。

當他提著劍,嘴裏罵著馮淑妃,朝著皇帝行宮而去的時候,所有的軍校都知道他要幹什麼了,一眾校尉撲上前來,死死的抱著他的大腿攔住他,哀求道:“將軍不可,如此闖營,皇帝陛下一定會誅將軍九族。數萬將士還等著將軍帶領我們打勝仗呢,如若將軍出了什麼意外,難道要看著眼前的這些漢子都死在敵人的屠刀之下麼?將軍,求求您了,先忍忍,等打完了這一仗,再去跟那妖妃算賬不遲。”看著眾人哀求的眼光,段懿歎息一聲,扔下了手中的長刀,沉默著回到了帳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