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城的周軍眼看城池就要易手,韋孝寬都把刀架在了脖子上,準備以死謝罪,突然發現齊軍撤了下去,他們也被齊軍這反常的舉動搞得摸不清頭腦。不過能得到這難得的喘息機會,全軍上下也鬆了口氣,要抹脖子的韋孝寬也放下了刀,催促著民夫趕緊修補城防,抵禦齊軍下一波的進攻,他自己則繼續焦急的等待著皇帝陛下帶領援軍到來。
等到齊軍組織的第二次攻城正進行得激烈之時,宇文邕帶領的援軍終於出現在了晉陽城外的地平線上,守軍看到自家皇帝親自來援,高興得熱淚縱橫,士氣大振。齊國的將士則暗暗叫苦,還沒等到高緯撤退的命令,高延宗就帶著攻城隊撤了下來,準備同周軍進行野戰。
齊軍上下此刻雖然對皇帝非常不滿,可是在敵人麵前,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各自都順從的聽著上官的命令,排兵布陣,準備同周軍決一雌雄。河北之地曆來民風彪悍,論到打仗,還從來沒怕過誰來。
宇文邕帶領大軍親自上陣,雙方剛一交陣,就陷入了拉鋸狀態,誰都奈何不了誰。高緯看到齊軍沒能第一時間取勝,心裏已經開始發虛。穆提婆剛想上前勸高緯撤退,但是看到周圍的大臣都怒視著他,段懿已經把手放在了刀柄上,艱難的咽了一口唾沫,閉上了嘴。
交戰愈久,齊軍因為剛剛進行了一場攻城戰,體力消耗較大,漸漸的有點支撐不住的架勢,段懿看到這情形,隻好親自帶著預備隊壓了上去。臨行前,他囑咐讓大臣們看護好皇帝的安危,警告性的瞪了穆提婆一眼,離開了高台。
等到段懿一走,高緯愈發的緊張,小憐也看出了他神情的不對,愈發的在心裏鄙視著高緯。想到就是這樣一個懦夫,用權勢將自己從夫君的身邊搶了過來,讓自己在那黑暗的皇宮裏受盡淩辱,生不如死。不看著他所依仗的這江山崩塌傾覆,小憐又如何消得了心中那滔天的恨意。
悄悄的用眼神示意穆提婆,穆提婆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立刻上前對高緯諂媚的說道:“陛下,咱們撤吧,這裏交給段將軍就好,他不會讓陛下失望的,陛下龍體要緊啊。”
周圍的大臣憤怒的看著穆提婆,話還沒說出口,高緯趕緊說道:“好好,撤,這裏就交給段將軍了,朕乃九五之尊,怎能輕易陷入險地!”
一眾大臣跪下哭留高緯,三軍激戰正酣,要是陛下先撤了,會對士氣造成毀滅性的的打擊。高緯這個時候已經被恐懼嚇破了膽,哪裏聽得進他們說的這些,當下保住自己的小命要緊。他催促穆提婆趕緊準備好儀仗,他要先跑路。大臣們哭留無果,隻好眼睜睜的看著高緯扔下大軍,獨自逃命。
前方的段懿聽到令兵傳來的高緯撤離的消息,肺都氣炸了,與此同時,與敵人廝殺的將士們也聽到了後方傳來的皇帝扔下他們,獨自逃跑的呼聲,頓時一片嘩然。大夥兒在這裏為皇帝賣命,如今那個昏君竟然不顧數萬大軍的死活,自己帶著親信就跑了。數萬人馬頓時感覺一切都這麼的不值,鼓起的那股士氣,一下子就消弭於無形,強烈的鬥誌瞬間瓦解掉,這種狀況之下,饒是諸葛再世,也無法挽回敗局。
段懿還沒來得及做出應對,數萬大軍一下子就崩潰掉了,齊軍亡命奔逃,自相踐踏無數,段懿也被敗軍裹挾著退了下來。看著數萬大軍被敵人追殺逃命,一路留下屍體無數,悲從心來,為自己效命的陛下感到深深的悲哀。晉陽之敗,丟掉了齊國的龍興之地,也丟掉了地利人和。如今周軍占據了晉陽,隨時都能從高處如洪水泄落一般衝向鄴城,那裏已經暴露在了敵軍的攻擊之下,高家的基業,還能保住否?
高緯逃了沒多遠,就收到了大軍敗北的消息,他徹底的慌了,知道晉陽一失,鄴城就再也不安全,他現在隻想找一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遂向穆提婆命令道:“傳令所有人,向突厥進發,如今隻有在突厥才能保證朕的安全。”
穆提婆將這命令傳下去之後,所有人都慌了,大軍戰敗的陰影還未消散,如今皇帝竟然要跑去突厥,他到了突厥,看在他是皇帝的份上,還有價值,突厥不會拿他怎麼樣,但是自己這些人,是斷然逃不掉被突厥人殺掉的命運。以前大家跟著高緯,都是因為他能帶給自己榮華富貴,如今,落地鳳凰不如雞,誰都不想跟著高緯去死。
一路上,不斷有人脫離隊伍,獨自逃命,才行了不到二十裏,高緯的身邊就隻剩下小憐,和不到五十名隨從,就連穆提婆也看出了齊國將滅,丟下高緯獨自逃跑了。眾叛親離之下,高緯隻好熄了去突厥的心思,眼下也隻有先回到鄴城,再做打算。
占據晉陽,宇文邕喜不自勝,宇文氏圖謀晉陽之地數十年,如今終於在自己手裏得償所願。想到先祖苦苦抵抗著齊國強勢的進攻,微若累卵地護著薪火不滅,如今終於等到了強弱易手,揚眉吐氣之時。不徹底的滅掉齊國,如何能告慰曆代先祖在天之靈。
所以喜悅過後,他沒有自滿,命令大軍在此休整,同時傳令國內增補新兵,替換下傷殘軍士,後勤補給同時跟進。他要挾大勝之威,一鼓作氣,拿下鄴城!
段懿退到上黨,收攏潰兵,十幾萬大軍如今隻剩下五萬餘人,段懿心如刀絞。等待許久,得知皇帝陛下已經退回了鄴城。他知道周軍占領晉陽之後,下一步的行動必定是東進攻鄴。心裏雖然對高緯萬般不滿,還是不得不帶著重新整頓的軍隊,向著鄴城日夜急行軍,力爭趕在周軍的前麵趕到鄴城。
回到鄴城,整頓好鄴城的防務,段懿遞上了折子要求麵聖。麵對段懿痛心疾首的數落,高緯對於自己的逃跑,導致全軍大敗,也有些燦燦然,不過一想到自己是九五之尊,區區小事,何必向臣下解釋,反倒對段懿生出了些許不滿。大敵當前,他也知道殺將不詳,隻是在心裏暗暗記下了這筆賬,等到趕走了周軍再好好的治他的罪。
周軍在晉陽休整了半月,宇文邕率軍朝著鄴城進發,周軍還在路上,告急的文書就如雪片般的飛落到了高緯的案頭。麵對十萬氣勢洶洶的來犯之敵,高緯越發的惶恐,想都不想就要帶著馮淑妃向東逃走。
祖廷等一幹奸人,這時候也知道了事情不妙,如果鄴城再失守,他們的下場也好不到哪裏去,於是紛紛勸慰高緯,讓他安下心來留在鄴城,城內的百姓和將士們一定能打退周軍的進犯。並建議他向各個州府發出告急文書,令他們趕來京城勤王。
雖然晉陽丟失,齊國卻並非再也沒有一戰之力,河北之地曆來民風彪悍,湊夠十萬大軍也隻在轉瞬間。當東部和北部各州接到京都的告急文書,紛紛組織人馬,前往京城勤王。現在,最能給高緯安全感的就隻有那支六鎮雄師,沒有他們的庇佑,高緯坐臥不安。可惜,兵敗來的太快,幽州離著鄴城尚遠,不知道在周軍兵臨城下之前,他們能不能趕到鄴城。
當幽州接到皇帝的告急文書的時候,他們才剛剛知道了晉陽失守的消息,對於皇帝的臨陣脫逃,導致大軍崩潰,進而招來慘敗,現在周軍的兵鋒又已經抵達了鄴城。幽州軍對高緯的失望和憤怒,瞬間就漲到了頂點。
在斛律武都有心宣傳之下,很多的人都開始懷疑,這樣一個昏聵之君,是否值得自己效忠。對於是否出師勤王,六鎮之內也爭吵不休。信陽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裏,他沒有阻止他們的爭論。對於高緯,他也非常痛恨。
小憐被高緯強行從自己的身邊奪走,如今已經變成了萬人唾罵的妖妃,信陽心如刀割,那是一個多麼單純,善良,可愛的好女孩兒啊,如今被高緯禍害成這樣,變得連自己都不認識了。她大概對自己,也存著不少的恨意吧。
想起自己為了權勢,和小憐聚少離多,如今更是相見遙遙無期,自己已經徹底的失去了她啊。那個總是圍在自己身邊歡呼的叫自己陽哥哥的小丫頭,那嘟噥的小嘴,那微翹的瓊鼻,還有哪如清水般明亮的眸子,是那麼的美麗可愛。
可惜,一切都已經回不去了,那個善良的小丫頭,已經徹底的被毀在了權勢之下,是自己親手將她送上了絕路!兄長的臨終遺言猶在耳邊,高緯,不救也罷,既然他葬送了齊國的大好河山,自己斷不能拉著六鎮鐵騎,這北齊最後的薪火去給他陪葬。可是小憐何辜,大軍圍城之下,妖妃之名禍亂朝綱,一旦軍民稍有不滿,高緯大概就會將她殺掉,以平慰將士們不滿的情緒吧。那個昏君,隻要為了他自己的性命和富貴,他什麼都幹得出來!
想到這可怕的後果,信陽再也坐不住了,自己已經失去過她一次,這次斷然不能再讓她徹底的消散在這個世界上,一定要將她救出鄴城那個大火坑。
他不顧帳下諸將的反對,將幽州的所有事務托付給了斛律武都,自己帶著五十名親衛,星夜南下,他隻想趕在小憐出事之前,將她從鄴城救出來,帶回幽州,用自己的餘生來好好慰藉那個早已飽受折磨的天使。他多麼期望,幽州以北的那片廣袤的草原和溫暖的和風,以及那遍地盛開的牧馬蘭,能洗滌掉她那受盡折磨的傷痛,洗出那已經消失了的世間最純淨最美好的心靈。
勤王的兵馬日夜不停的行軍,終於在周軍趕到鄴城之前陸續抵達了京城,隨後又因為統屬整編的問題相互吵鬧指責起來,段懿對此大感頭痛,北齊三將的故去,現在沒有任何人有足夠的威信來統馭這些驕兵悍將。
不得已之下,段懿隻能從皇帝陛下那裏請來了旨意,將一幹不服軍令的兵將斬首,用雷霆血腥般的手段暫時震懾住了這些驕兵悍將,可是對於這些淩亂的大軍,能否抵擋得住周軍的凶猛攻擊,段子謙心裏也沒有底。自己的威望比起父親差遠了,如今,想要他們齊心協力抵禦外敵,隻能寄希望於皇帝陛下能讓他們的忠誠被喚醒,保衛家國的決心被召喚出來。
當段懿建議高緯親自前往軍營撫慰大軍,激勵士氣之時,高緯本想拒絕,他也知道,現在將士們都不待見他。祖廷等一幹奸邪為了自己的切身利益,紛紛勸說高緯。無奈之下,高緯隻好勉強答應了下來。
揮退了眾人,高緯來到了小憐的寢宮,把段懿的建議告訴了小憐,希望小憐能替他拿個主意。他自己已經是六神無主了,六鎮鐵騎在他的翹首期盼之下,終究沒能到來,而周軍的先鋒已經出現在了鄴城的郊外。
小憐看著惶急的高緯,心裏對他愈發的蔑視,她就想不明白,如此膽小的一個懦夫,為什麼就能成為皇帝,那些殘暴不仁,禽獸不如的事情他是怎麼幹出來的。也就是這麼一個膽小如鼠的懦夫,禍害了小姐小惜還不夠,如今還將自己也禍害了。
自己等候了陽哥哥那麼多年,幸福的日子還沒有過多久,就被他用權勢生生的破壞。自己如今殘花敗柳之軀,已經無顏再去見陽哥哥了。罷了,就讓這具讓高緯迷戀的驅殼,帶著這個罪惡的混蛋,以及他手中的權勢一起煙消雲散吧。
如今,這個混蛋還想去軍前,讓將士們為他效忠。這樣一個慫貨,小憐都能想到他到了軍前會有什麼樣的表現。看來他不把齊國留給他的這點家底敗光,是不會罷休的。也罷,他若不如此,自己又能用什麼,來洗刷他強加在自己身上的汙穢和屈辱呢。
想到這裏,小憐有了一個主意,她對高緯說道:“陛下,如今隻有依靠將士們有勝利的信心,才能保全陛下的江山。陛下乃是堂堂天子,要是在大軍麵前,失了威儀可不好,反倒讓將士們看輕了陛下。陛下一定要記得,在大軍麵前一定要放聲大笑,讓他們感受到,陛下很有信心將周軍趕出齊國。一定要讓他們感染上陛下的這種自信。去吧,小憐在宮中靜候陛下的凱旋。”
聽到小憐的一陣吹捧,高緯又重新自得了起來,是啊,朕是齊國的皇帝,敢不聽朕命令的,都要死。隻要朕出現在戰場上,周軍還不立馬潰散,強烈的自信麻痹之下,他已經忘掉了他在晉陽是如何的懦弱逃跑,導致全軍潰敗的。
等到高緯出了皇宮,向著校場而去,宮裏現在就成了小憐的天下,她知道,齊國完了,高緯將要親手葬送掉他最後的一絲勝機。她命令宮裏的太監女官們,找來宮中所有的木炭和油脂,將整個皇宮堆得到處都是。太監宮女們已經預感到了淑妃娘娘要幹什麼,嚇得一個個的癱在地上,用哀求的眼光看著小憐。
小憐冷聲道:“敵軍兵臨城下不遠,到時候京城要是守不住,你們難道就不願意一起為陛下殉節麼?還是想著被敵人抓住,慘遭淩辱?
”宮人們嚇得趴在地上,不斷的磕頭,連說不敢,求娘娘放他們一條生路。
看到這些唯唯諾諾的宮人,小憐本想狠下心腸將這皇宮裏的人和物一起燒個幹淨,終究還是心軟了下來,自己隻想拉著高緯那個暴君的一切陪葬,何必牽連這些可憐的人,能夠少沾染些鮮血,就少造點孽吧,陽哥哥也不希望自己這樣吧。
她平靜的說道;“好了,你們把這些布置好了,就出宮各自逃命去吧,不要被外麵的軍士抓到就好。要為這帝國陪葬,就讓我一個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