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歸太上皇,居庸關首當其衝,朝廷早已作了布署,設立專門的機構。由吏部派出郎中一人領銜,戶部、工部、禮部、刑部、兵部均派員參加,以及居庸關守將,共同組成。
離居庸關十餘裏時,關中早派探馬前去接引迎駕而回的隊伍,關內也已準備就緒。此時正當中午,睛空萬裏,人歡馬叫,一片節日喜慶氣氛。居庸關煥然一新,城頭遍插彩旗,迎風飄展。
一幹官員與大批隨從人員,以及關內守軍數百人,預先出關恭侯,列成陣勢,靜等太上皇到來。
關城城門大開,將於城門口舉行隆重的入關儀式。設有雕龍繪鳳的大坐床,上張華蓋,兩邊各有宮女倆人持宮扇侍立。腥紅色地毯從坐床一直穿過城門直達關內太上皇下塌的行宮。
兩匹棗紅馬拉的一輛華麗的車輛停在旁邊,在歡迎儀式完畢後,專門載乘太上皇一人去行宮。
仿佛已等了好久好久,其實最多不過半個小時,大家已遠遠看見浩浩蕩蕩開來的隊伍。但是唯恐關中不知,前去接引的一探馬搶先疾駛返回,一邊拚命鞭打著身下坐騎,一邊聲嘶力竭地高呼:到啦!到啦!
頓時鼓樂喧天,鞭炮齊鳴。
隊伍在離城門口幾十米處戛然而止,散開排成一個大的半圓形,猶如眾星捧月一樣推出太上皇的車乘。為示太上皇尊崇,其餘車輛略為隔著一段距離隨後伴進,皇子見深也改乘車子走在最前,接下來是新使節的車輛,其後是副使李顧的車輛。緊隨車隊之後,我方正副將軍騎馬率領五十騎護衛。蒙古正副將軍騎馬單獨陪送。
太上皇的車子一駛到跟前,就有導引官上前導引著他至豪華的大坐床上落坐。袁彬隨太上皇一同下車,一路攙扶著他,在其身旁侍立。
其餘的皇子等人車馬在太上皇後麵環立,相差約十米左右。
猶如風吹草偃一樣,呼啦一聲迎駕官員跪倒一大片,眾口高呼萬歲。
太上皇一臉慈顏,姿態高貴。在接受過臣下的禮拜後,點頭答謝,賜命平身。
兩位領頭的官員疾趨上前兩步,躬身施禮。其中一人開始致辭。
“小臣受景皇帝派遣,特率隨員恭迎聖駕回宮!太上皇北狩,蠻夷雖聞風喪膽,但卻垂死掙紮,致使太上皇滯留八年之久。”這個官員大聲頌揚道。“在太上皇聖德的感化下,蠻夷終於自知本為醜類,豈能與中國天朝為敵?故爾甘心降服,附為藩屬。太上皇親蹈艱險,救拔蠻夷,聖德無量,今得勝歸來,乃景皇帝之福,朝廷之福,天下萬民之福!請太上皇登車前往行宮。”
這個官員說罷伸手示意,指向那輛專門給太上皇乘坐的車子,但太上皇仿佛沒有看見他的請求一樣,隻呆坐著一動不動,毫無回應。袁彬先誤以為太上皇可能心有所念,造成一時走神所致。這是可以理解的,太上皇此時應有太多的感慨,胸懷激蕩,難免忘情。於是他俯下頭準備悄悄提醒他,但是他發現完全不是自己所想象的那樣,太上皇臉色發青,目光暗淡。他以為太上皇一定是突然生病,身體不適,不禁憂心如焚。
“怎麼了,太上皇?身體還能挺住嗎?”
“愛卿,寡人恐怕挺不住的,”太上皇有氣無力地答道。
“長途跋涉都安然無恙,現在卻生起病來!”袁彬無奈地說道。
“袁愛卿,寡人健壯得象牛一樣!不是那回事。你聽見他們剛才都說了些什麼話嗎?”
“難道是他們說錯了什麼?”
“正是。”太上皇在坐床上挪動了一下身子,坐坐正。“完全不顧實際如何,厚顏無恥地胡亂吹捧寡人。”
“太上皇原來是不滿意這個,”袁彬放下心來。“從來都是這樣搞的,太上皇應該很熟悉啊!”
“但現在情況兩樣,”太上皇回道。“寡人誤信奸人之言,昏昧不明,差一點身死國滅!賴祖宗保佑,皇帝和眾愛卿奮死拚爭,才遏製住蒙古鐵騎的前進,保住大明江山,全活天下百姓。寡人也得以徼倖脫離魔窟,返轉家園。現在他們竟然把寡人當成凱旋歸來的英雄一樣讚揚,豈不令寡人無地自容?”
“終不成要他們列數太上皇的過失吧?”
“寡人倒不非要走極端,但如此歌功頌德,寡人決不敢受!”
“太上皇到底要他們怎樣說才好?”
“實話實說,隻是言詞可以委婉一點。”
“這樣又有什麼益處?”
“益處是代寡人向天下人謝罪!使寡人警醒!使後世子孫不忘今日國恥,更加勵精圖治,遠小人近君子!”太上皇一口氣連貫而下,凜然說道。
“肯定不可以這樣做!”袁彬想也不想地回道。“首先小臣就反對,為尊者諱,自古帝王皆是如此,太上皇不能破例!看!他們又在催太上皇登車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