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接第八章八
車輛行進在山道上,艱難而又遲緩。
“袁愛卿,你說蔣愛卿聽了你的話後,竟然淚水縱橫?”太上皇首先打破沉默道。“楞了好半天才從嘴裏蹦出一句‘老天有眼,還我公道!’別的什麼也沒說嗎?”
“的確如此,”袁彬回答道。“不過,小臣看出他有千言萬語要說,就是說不出來。”
“完全可以理解,所謂此時無聲勝有聲。”太上皇附和道。“好了,寡人終於把這件事做了,算是一種悔過吧!”
“以蔣大人的脾性如此,他一回到朝廷以後,一定忍不住到處宣揚,為其兄洗刷名譽!”袁彬想了想說道。
“誰不會這樣呢?大好事呀!”太上皇熱情地叫道。
“可是太上皇呢?朝臣們聽了後怎麼想?”袁彬憂慮重重地說道。“太上皇會因此而大受非議!”
“寡人敢於承擔,”太上皇坦然地說道。“畢竟不是冤寡人,別忘了,蔣愛卿的兄長卻被冤了八年!”
“現在太上皇是受不起啊!”
“沒辦法,受不起也得受!寡人是在還債!”太上皇深自貶抑道。
“那小臣隻好三緘其口了!”袁彬說罷,緊緊閉著嘴巴,像是在表示說到做到一樣。
山路難行,人馬皆困,所以隊伍早早就在一處山腳下支起帳篷安營紮寨。
下半夜時分,太上皇睡意朦朧中忽被輕微的響聲所驚動,但他卻沒有完全醒來,隻是恍恍惚惚若有所知,知又不確。好像一人進來,走到袁彬躺到的一邊,用手搖晃他,並對他的耳朵說著什麼。袁彬呼啦一聲從氈毯上跳起身來,不顧來人就往外衝去。太上皇在迷迷糊糊中覺得袁彬很可笑,夜半三更的睡覺多舒服,幹嘛聽人呼喚?自己就不會這樣傻,人來喊叫就起來。讓他白喊去吧,自己照睡不誤。還有什麼事比一場好睡更令人貪戀的呢?
“太上皇!太上皇!”太上皇辯別出是袁彬的聲音。
對於太上皇而言,這叫喊猶如遙遠的雷聲,雖隱約可聞,但又覺得與己無關。他睬也不睬,後來幹脆蒙上了頭。
“太上皇非醒來不可!出大事啦,蔣善求大人棄官而逃啦!”袁彬連聲叫喚道。
太上皇猛吃一驚,徹底清醒了!他迅速地集中自己的思想,馬上明白了事態的嚴重性。但對蔣善求的舉動怎麼也想不通道理所在。
“為什麼?難道有人要傷害他,所以他不得不如此?”他迫不及待地問道。
“沒有的事,一切安穩正常。但是他卻自己找事,自尋煩惱!”袁彬不滿地說道。“剛才他的隨從跑來找小臣說,有士兵報告蔣大人身穿便服,僅帶著一名仆人,各騎著一匹馬離開營地遠去,其借口是朝廷急召。崗哨雖覺可疑,但隻得放行。好在崗哨及時把這一情況彙報給我方帶隊的將軍,將軍就來蔣大人的帳篷打聽消息,沒有任何人知道蔣大人的出行,但卻見到他留下的官服,疊得整整齊齊擱在桌子上,同時還有一封封口密信。將軍不敢擅自拆開,就轉送給小臣上達太上皇。事情緊急,而太上皇又酣睡不醒,故而小臣隻得先睹為快,或許尚能對這突發的變故有補,但看來沒有可能!這是信,不過他寫了很多,要點就那麼幾句,太上皇是直接讀信還是由小臣摘要口述?”
“當然是你檢重要的話說給寡人聽,寡人的心是多麼焦急!”
“首先他感謝太上皇不忘其兄弟所承受的磨難,才終於發現他兄長的冤屈。但他肯定要在朝廷上大肆宣揚開去,使人人都知他兄長遭人誣陷而今如何得到糾正,這是他為弟的不可推卸的責任。但這樣做去必然有損太上皇的聖明,這又是他不能不規避的!現在是忠孝不能兩全,故隻有掛印棄官而去,一走了之!望太上皇諒解,他竟半途而廢,不能奉送太上皇到底。”
“他為什麼總是走極端,非此即彼,沒有中間道路呢?”太上皇憤憤地問道。“到頭來自毀前程,完全違背了寡人的一番心意。他是為寡人好卻倒來加重寡人的罪責!”
“正是適得其反,誰能預先料想到?”
“走就走罷,叫人無可奈何!”
“每天蒙古人都要與蔣大人碰幾次頭,共商當日的各方麵事務。如今找不到蔣大人,不知他們追究不追究?”袁彬不無擔心地說道。
“不是還有李顧在嗎?終不成他也跑了?”太上皇戲謔地說道。“這一路他作為副使協助蔣大人,如今自然頂上。”
“但願如此,千萬不要節外生枝就好!”
整個隊伍猶如一條巨蟒蜿蜒行進在崇山峻嶺之間,似乎漫無止盡。初秋的嵐氣象是雲遮霧繞,籠罩著人馬和車輛。太上皇突然感到,好像剛剛才走沒幾裏地,隊伍就突然奇怪地停下了。他打開車窗探出頭去企圖查明原因,前後兩邊一看,見蒙古騎兵正紛紛下馬,而我方騎兵卻端然不動。太上皇心知不妙,忙叫醒一大早就打瞌睡的袁彬快下車去看個究竟。
袁彬差不多是竄下車去的。太上皇目送著他向蒙古人跑去。同時又看到李顧也忙不迭地急趕過去。太上皇隻有耐心等待結果。他不由得往蔣善求的不辭而別上去想,十有八九蒙古人是為此而與我方發生磨擦。
過了好大一會,袁彬和李顧一塊小跑著過來了。太上皇要下車,被袁彬強行攔住,使太上皇感到情況很嚴重一樣。他倆堵在車門口和太上皇說起話來。
“蒙古人一步也不願意走了!要查找蔣善求,”李顧氣急敗壞地說,“叫我們大傷腦筋!盡管我們胡弄他們說,蔣大人夜奉皇帝急詔有事臨時抽走,由小臣全權代理其職,他們卻要查驗敕書。到哪裏去搞這敕書呢?”
“而拿不出敕書蒙古人就不答應,”袁彬接過來繼續說道。“憑良心說,他們不是在胡攪蠻纏,而是有理有據。我們這次行動,是我大明與瓦刺國的共同合作,護送太上皇由瓦刺那邊安全返歸朝廷。雙方訂有嚴格的規定,辦理了相關的手續,是一點不能改動的。現在我方竟不見了專使,卻空口說白話!蒙古帶隊的將領怎麼會草草放過呢?”
“那現在怎麼辦?我們什麼都沒有!”太上皇問道。
“解決這難題隻有兩種辦法,”袁彬口氣強硬地說道,“一文一武。當然我們先文後武。出黃金二千兩賄賂蒙古一幹將領,叫他們睜隻眼閉隻眼,歡歡喜喜出發,順利結束這一趟數千裏的旅程。要是他們執迷不悟的話,那就和他們兵戎相見!”
“兩國又要來一番殺戮?”太上皇苦著臉說。
“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袁彬嚴正地答道。“難道能同意他們掉轉頭回去?再回到瓦刺讓太上皇重做階下囚?”
“絕對不能!對,隻有和他們動武!”太上皇發狠道。
“但是同是五百鐵騎,我軍卻不敵蒙古人,這是事實。”袁彬數說道。“當初約定各方所出護送隊數量相等,蒙古人是有心計的,他們強而我們弱,控製權在他們手。一旦有變,他們能夠戰勝我們。但是他們雖然算得精,畢竟有失!”
“是不是他們沒算到在我們國土上,他們將麵臨我們的強大的軍力後援?”李顧插上說道。“他們五百人猶如兒戲,不堪一擊!”
“李大人,事情可不象你說的這麼簡單。”袁彬反對道。“別忘了,太上皇攥在他們手心裏,這個籌碼太大了,我們冒不起這個險!”
“打又打不過他們,那我們不是完了嗎?”李顧差不多要哭出來道。
“兵不厭詐,”袁彬不緊不慢地說道。“力不敵則以智取。我們可借口與他們將領協商,乘其不備突然襲擊殺了他們,蛇無頭不行,剩下士兵就不難輕易剿滅了!隻是難保絕對成功,什麼事都有意外。說來說去,還是文為上策,二千兩黃金可確保無虞,劃算多啦。”
“兩位愛卿,那就按此快去辦理。”太上皇催促道。“免得遲則有誤。到時什麼也做不成。”
倆人應命而去,依計而行。
太上皇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倆走到蒙古人那裏去。蒙古人也是倆個人,自然是正付將領。
這是一場不起眼的談判,四個人連坐位也沒有,也沒有講究的排場,但卻至關重要。或者轉眼間握手言歡,或者血肉橫飛!
皇子見深也過來了,守候在太上皇車旁,表示決心誓死保衛父皇。此刻父子二人都懂得沒有什麼話好說的,事情簡單至極,非生即死,所以都默然無語,靜等命運的最後決定。
很快李顧一個人走回來了,而袁彬仍留下與蒙古人低聲交談。
“怎麼樣?”太上皇不安地問道。
“事情恐怕不妙,”李顧憂鬱地回道。“倒不是蒙古人頑古不化不可通融,而是他們胃口太大,一口想吞一個大象。太上皇,這些惡棍竟然要我們黃金一萬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