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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宮中行走很是麻煩的，尤其她還是一不明人士。清鏡幹脆禦風降至永明苑中——有仙法就是好，方便又快捷，省錢還省力。
“……”環顧四周，清鏡更不明白什麼人會住在這裏。
見門窗關著，清鏡便悄悄從門縫窺視。簡易的陳設，幾乎就是簡陋了，就夠維持日常使用。
這不會是墨晗的冷宮吧……
如此想著，清鏡不由地嘴角抽抽，怎麼想到最不可能的事了。雖是一遍又一遍地否定“冷宮”之說，清鏡的眼睛卻還是滴溜溜地找著任何美人的身影，時刻準備撲過去將其咬殺！
目光在一瞬間定格，那個身影，僅是安靜地坐著就足以吸引她全部視線。那人靠坐在窗邊，雙目淡淡地望著窗外。清鏡依稀記得，那是她在太子府的習慣。盛夏日光明晃晃的，襯得那人單薄蕭瑟的模樣卻看起來很不真切。
淚水湧上來，清鏡捂住嘴，嗚咽的聲音還是從指縫中流來——那個意氣風發，豐神俊朗的人呢？那個笑容爽朗，耀如驕陽的男子呢？
“……”聽見外麵的響動，那人的目光似乎動了動。片刻，他卻開口道，“……是你麼？”
聲音沙啞，蒼老得不可置信。
門外清鏡捂著嘴不敢發出一絲聲音。良久，他嘴角勾出一個自嘲的弧度，似是譏諷自己的自作多情。那蒼涼的笑意，看得她心中刺痛。
“……”片刻猶豫，清鏡推門而入，“蔚欽……”
聞聲，訾蔚欽身子明顯一顫，開口笑道，“白日裏都開始做夢，真是瘋了啊……”
想出聲喚他，清鏡開口卻發不出一個字。喉中酸楚，她隻能默默地走到他身前，“不是夢，我回來了。”
“……”訾蔚欽偏頭，灰白的眼瞳中一片迷茫，“清鏡……”
“嗯，是我。”清鏡蹲下身，握住他伸出的手。
“清鏡……”手細細在她臉龐婆娑，似是被這溫暖觸動，訾蔚欽露出個恍惚的笑容，“清鏡……雲舒……”
“！”清鏡一愣，顫抖道，“……你，想起來了？”
“雲舒……沒死，清鏡也沒死……都沒死……”
“蔚欽？”見他神情古怪，清鏡心中不安，“你怎麼了？”
“我沒事。”定定地望著慌亂的他，訾蔚欽的神色平靜下來，“他們都說我瘋了，其實我沒有。我隻是記起了很多東西，很多。”
“嗯。”想起司空樊，清鏡不由握緊了他的手。
“我記得我愛過一個女子，她叫雲舒。”訾蔚欽的目光很溫柔，很幽深，“她很好，樂觀又堅強。她愛上了一個人，一往情深，那人卻不是我。她要成親了，逢場作戲，新郎卻也不是我。其實，那時她若是嫁給我，我也定不會碰她，我舍不得碰她。可就連這個掛名的丈夫，她也沒考慮過我……嗬嗬，我明明一直在她身邊，她卻從未看到我……我是不是很失敗？”
“……沒有，沒有。”清鏡不住地搖頭，他每一個字都狠狠落到她心上，“不是，不是，她隻是不知道。是她不好，是她後知後覺，是她對不起你。是她不好，不好。”
“不，她很好。”身後撫去她的眼淚，訾蔚欽將她扶起來坐到自己身邊，“後來，我又遇上一個女子，她叫清兒。”
“蔚欽……”
“嗯，我就喜歡聽她叫我‘蔚欽’。”他笑起來，那純淨的模樣刺痛了清鏡的眼，“她的聲音很好聽，每次聽她喚我一聲，我就會很開心……我會沒來由地信她寵她，毫無保留地告訴她我的所有事，不怕她設計我、對付我。嗬，就算她要對付我，我恐怕也會心甘情願吧。”
“別說了，別說了。我知道了，求你別說了……”心中一陣陣的鈍痛，清鏡心疼。
是她一直對他有偏見，是她一直沒看到他的好、不領他的情，是她一直猜忌懷疑拒絕相信！是她配不上他對她的好！
“為什麼不說？”略有疑惑地望了眼她，訾蔚欽抬起手覆在胸口上，笑道，“每次想到她，這裏就會好暖……”
“……”
“到現在我才明白，原來，這一世我又遇上了她。真好。”說到這，訾蔚欽聲音一頓，“可為什麼，她還是死了呢。為什麼就算到了這一世，她仍是願意為那個人死，也不願意為我活著？所以，我明白了，她還是愛他，即使死也要孤注一擲地愛他。”
“……那人真幸福啊，能被她這樣毫無保留地愛著。其實，我不止一次地幻想過，她愛的那個人是我。”說到這，訾蔚欽眯起眼，似是沉醉在某種臆想中，“那種滋味，就算是想象，也覺得美好。”
“被你愛著也很好的。是她不懂珍惜……”清鏡垂下眸子，不敢去看他。
“謝謝你。”片刻，訾蔚欽笑起來，“你和她很像呢，讓人有種想要傾吐的欲望。”
“嗯……”
“你走吧。我沒事的。”
“蔚欽？”
“噓。”訾蔚欽將手指比在唇上，作了個噤聲的動作，“雖然你的聲音很像她，但我隻希望她一人這麼喚我。”
“……”
“我知道你是我哥找來哄我開心的，他總告訴我清兒還活著。”說到這，訾蔚欽的麵色微微沉了下來，“……我對不起我哥，現在卻還要他為我操心。如果有可能，我到希望我真是他的好弟弟。而現在，我隻希望他別恨我。”
“他不恨你，真的。”
“他怎會不恨？”訾蔚欽搖搖頭，感慨道，“你不懂的。我哥也很愛她，隻是，他不說。”
“……”
“而我……卻害死了她。”落寞侵染了他的眉宇，訾蔚欽不願多想，隻道，“你走吧，讓我哥別再操心我了，也別再找來像她的人了。我呆在這兒，挺好的。”
“……”
“你快走吧，等念寧來了，你可就走不掉了。”提起“念寧”，他的麵色柔和起來，“念寧是我的女兒，我已經不是個好丈夫了，我可不想還不是個好父親。”
“嗯，好，我走。”清鏡起身，見他對她笑笑便又扭頭望向遠處淡淡失神。靜默片刻，清鏡低聲喃喃道，“……我走了，你自己保重。”
“……”訾蔚欽望著窗外，似是沒聽到她的話。
清鏡轉身離開，在她看不見的地方，一滴淚從訾蔚欽的眼裏落下，悄無聲息地砸得粉碎。
出了屋子，清鏡用袖子抹了抹眼睛，抬頭便看見墨晗抱著一個約摸四五歲的女娃站在樹下靜靜地看著她。
“……”墨晗彎腰將女娃放下來，又俯身在她耳邊說了什麼。
女娃點了點頭，跑到清鏡麵前，仰著精致的小臉道，“幹娘。”
“……”清鏡愣了愣，才記起這就是訾蔚欽口中的“念寧”，連忙蹲下來與她對視，“嗯。念寧。”
“幹娘知道念寧的名字？”女娃驚喜地笑起來，隨後她湊到清鏡耳邊，神秘兮兮道，“剛剛幹娘走後，皇爹爹走神了六次呢，一顆心全跟著幹娘跑了！”
聞此，清鏡噗嗤一下笑出來，這是個人小鬼大的丫頭。
見她笑了，念寧便後退，一副“我明白，我識趣，我不打擾”的模樣地望著二人眨眨眼，便朝清鏡身後的屋子跑去，“好了，念寧要去看爹爹了。幹娘和皇爹爹就請隨意吧。”
目送那小丫頭一蹦一跳地進了屋，墨晗就伸手將清鏡撈起來。一聲“墨晗”還沒出口，她就被揉進一個溫暖的懷抱，“若是方才見了你，我恐怕就不會讓你見他了。”
“……”清鏡把頭埋在他懷裏，伸手圈住他的腰身，“我知道。”
“不生氣了？”
“才沒生氣呢。”清鏡小聲嘀咕，“我還以為你生氣了。”
“傻瓜。”墨晗揉揉她的發旋。
樹下，兩個人靜靜相擁，流淌的時間都似乎溫情起來。
“清鏡。”
“嗯？”
“我帶你去個地方。”
“哪兒？”
“去了就知道了。”
於是清鏡就被墨晗拐帶上了馬車，坐在車裏，清鏡一邊搖晃一邊猜想墨晗到底會帶她去哪。毫無頭緒的清鏡隻好把求助的眼光投向墨晗，而後者卻但笑不語。馬車出了麟城，清鏡望著那宏偉的城門沉默。等到達墨晗所說的地方後，清鏡愣愣地站著，不知如何開口。
墨晗站在她身邊，望著她激動的模樣，也露出一絲笑意。
眼前是一片鬱鬱蔥蔥的桃樹林，一派生機勃勃、欣欣向榮之景。那塊陳年的木牌在樹在那，隻是爬滿了藤蔓，還開著細碎的小花。花叢中，那‘桃之夭夭，灼灼其華’八個字依稀可辨。
清鏡不可置信地看著身邊的人。
墨晗笑了笑，站到她身後，捂住她的眼，“聽。”
“……”清鏡閉上眼，細細凝聽，這片桃林中有微微的鼾睡聲，那聲音是她說不清的熟悉，“桃姝，是桃姝的聲音！”
“嗯。”放下手，見她欣喜，墨晗心道他的一番心思總算沒白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