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意象的挖掘與營造
創作中期,作家的創作已經不是為了懷舊,金曾豪麵對都市文明的擴張和傳統文化的失落,試圖從對故鄉充滿風俗的水鄉風土人情中挖掘出那份古典的詩意。這就使他的作品具有了另一種人間情懷。他調動自己對傳統詩情的積蓄,營造出了一種古典的文化意象,拉開敘事的距離,冷靜地觀察,“那麼一種人是怎麼經曆那麼一種狀況”,從審美的領域去感受和發現鄉村的精神和理念。如果說,創作初期是對本土文化的詩意表現,這一階段,是對地域文化進行更深層和更為理性的挖掘,對生存狀態和形成這種狀態的不可見的力量的尋找和探問,力圖展示的是人在鄉村的生存狀態以及決定這種狀態的鄉村精神和鄉村理念。
其代表作品為《魔樹》和《秘方秘方秘方》。
《魔樹》具有一些原型意味。故事發生在一個小島上,“島”在文學作品中常常具有一定的特定含義。孤立、圍困、相對穩定的秩序,是包含其中的隱喻意。作家有意讓故事發生在這個名為“棺材島”的小島上,選擇這種相對封閉的敘述環境,小島也就成了故事中的一個角色。
小島險惡的外部環境讓它與世隔絕,因而它成為老森頭保守那個三代人秘密的理想處所。鄉村的習俗和世俗的觀念有著不可動搖、不可懷疑的地位,老森頭隻能選擇遠遠地逃遁。他以為,在這裏他隻需麵對小島帶給他的生存壓力。殊不知古老的世俗力量隱蔽在鄉村的每一個角落,荒無一人的小島也不能幸免。
小島的環境描寫具有象征意味。荒僻的小島雖然充滿野趣,但聳人聽聞的傳說使人不敢靠近。重重蘆葦危機四伏,美麗的灘塗下是一個個致命的陷阱。在金黃的忘憂草花和通體長刺的枸桔李棘灌木叢中還有一棵“孤零零、黑乎乎的老樹”。“那是一棵很老的、半枯的皂莢樹。它出人意料地兀立在灌木叢中,逆光看去,活脫脫似恐龍昂起的頭頂。深更半夜,時有貓頭鷹陰沉地哭叫。清晨和黃昏,卻時有喜鵲在樹梢上跳躍。”枯樹是一個普通的意象,其描寫流露出古代散文的風韻。扭曲、悲壯的憂鬱,營造出了一種詩意。既有中國傳統文化積澱而成的詩意韻味,又有某種現代藝術的神秘與蒙矓。作家以此來傳達生命的韻味,喚起讀者想象空間裏的個人體驗,在對世界獨特感知把握中體悟生存。
這是一棵經曆不凡的老樹。幾經磨難,仍然堅強地挺立著。在爺孫倆登上小島前,老樹枯朽的樹幹裏落入了一顆枸杞的種子。這棵種子利用有限的空間和養分不僅發了芽,而且茁壯地成長起來。
在這個開滿忘憂草花的小島,沒有世俗的生活,少年和那棵枸杞苗一起長大。作家有意將阿木和枸杞苗的成長都放在一個具有封閉性的環境中,在這一極端的空間裏,一個精力充沛的少年,由單純變為野蠻,善良變為了凶殘,沒有希望,敏感多疑……最終走向了毀滅。而那株同樣缺乏正常生存條件的枸杞苗,卻憑著一種本能向上的願望終於成功地長成了一株大樹。
爺爺隻知道為少年造半個天堂,不愁吃穿。卻從來沒有真正意義上啟發過他的心智。爺爺壓抑著少年向往繁華熱鬧生活的欲望,而少年的願望因此而更加蓬勃。這就是悲劇的原因所在。少年有一種走向人群的本能,但先天的畸形使這種本能變為對生命的威脅。
在並行的幾個故事中,阿木與枯樹中的那棵枸杞苗構成了一組頗有意味的對比關係。同樣在困難的生存環境中,阿木一步步走向了頹喪與絕望,枸杞苗卻一天天成長繁榮。支持枸杞苗的是不息的生命力與頑強的鬥誌。將阿木推向絕境的是人類的狹隘、貪婪與惰性。阿木缺少的正是一種人生意義的詩意啟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