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篇小說,都是江南小鎮的細致展現。地理位置、經濟特點、風味小吃、家居生活等,都是他表現的對象。作家在小鎮上漫步,回味著曾經在這裏感受到的一切。一種感情和懷想在文字中慢慢浸染開來。這種氛圍最後固定為了一個特定的時間和空間的背景,在以後作家的創作中屢屢出現。所有的人物就在這個背景上活動著。在這一時期的作品中,金曾豪有一種強烈的道德責任感,他追求純粹美的創造,又有積極幹預生活、介入生活的願望。這種願望使他筆下的人物具有超功利的價值觀,具有自然的天性,鄙棄世俗、功利和務實。這種詩意人格與勢力人格的衝突,使他筆下的人物具有一定的時代意義。茶館裏,有愛穿青衣,人稱“一丈青扈”的三娘。三娘柔中有剛,有著慈母般的胸懷。她的善良與熱情讓處於為難中的青年藝人擺脫了困境,她的理解與煞費苦心的安排讓亮亮恢複了自尊,讓皮子走上了正道。她對自己唯一的孩子因為救一個小乞丐被淹死感到安慰和自豪。在孩子們的心裏建造起了一個個“溫暖的小閣樓”。(《有一個小閣樓》)
捕魚人家的孩子小三子喜歡別人叫他的學名賽龍。賽龍身體健壯,各門功課都能拿到好成績,卻有遺尿症。他的耿直與倔強使之不能接受任何功利的行為。(《河廊下,一條小船》)
蘆花公公因為編了幾十年蘆花蒲鞋的緣故被稱為蘆花公公。夏天,他養鴨子,專門從孩子手裏收購鴨食。他出的價錢比集市上要高。秋天,他向孩子們收購蘆花,價格定得隨心所欲。誰家經濟困難,給那家孩子的價就高。他用不傷自尊心的方式資助著貧困的孩子們。因為他的心裏還有一杆秤。(《蘆花公公》)
白妹是這本集子裏唯一的女孩。她堅強、能幹。在父親被雷公劈死、母親臥病在床的情況下,她不接受“我”爸爸對她的照顧。而在“我”需要幫助時毫不猶豫。她還改良了父親的傳統製作方法,雖然沒有成功,卻因此解開了兩家的宿仇。(《三角形的橄欖串》)
還有《小巷木屐聲》裏樂於助人的阿芒,《笠帽渡》裏倔強、重情義的阿生。作家在作品中讚美尋常百姓中美好的人性,無論是群體的還是個體的,這些人物具有儒家的人格理想,“多情重義、溫柔敦厚的仁義精神、憂患意識和安貧樂道的人生態度”。他們的精神現象和特定時代的生存方式成為作家創作的主體。人物的生活方式、動機行為解釋了江南,表達了江南,使讀者在閱讀中經驗著江南,也經驗著質樸渾厚的民風,接受著詩意的啟蒙。
金曾豪從小常常和姑媽一起去聽蘇州評彈,環境的熏陶使他也善於講故事。在這部作品中,很少有較大的事件衝突,作家把日常平庸凡俗的瑣事敘述得津津有味。這種敘述不是簡單的對現實生活的複原,而是從中尋找人物和生命的意義。因而在情節的設置上,作家將生活場景和生活體驗共同構築其中,借以反映生活狀態,傳達審美情調。敘事節奏有著散文般的舒緩和悠然。
作家還注重細節的安排,故事裏的每一個細節精巧細致,流露出作家對故鄉生活的詩意回想。三娘用簪子從格子窗上拔掉三塊豆腐幹大的透明的蚌殼片,讓我可以聽到說書。(《有一個小閣樓》)
新鮮桑葉包裹的烘山芋,桑葉上還刺著一個獎字。(《小巷木屐聲》)
蘆花公公稱鴨食總是捏住了砣繩。眯著眼,把秤杆滾來滾去地看秤星。(《蘆花公公》)
《小巷木屐聲》是作家以後小說創作的生長點。童年的深刻記憶往往是構成一個人的基本思維類型的重要因素。童年記憶不僅是情感的延續,還是作家創作靈感的源泉,更是創作思維走向的路標。然而,因為所有的描寫都是一種詩意的想象,是否會掩蓋了現實中的許多風雨和磨難?盡管作品沒讓人感到過分的矯飾,許多注腳式的議論卻影響了作品整體的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