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金曾豪畢竟屬於一個“傳統型”的作家,因而他的小說創作從不放棄故事和人物形象。《魔樹》盡管通篇運用了魔幻和象征,但作者似乎更注意構建在荒島上發生的富有傳奇色彩的故事敘述,而且在大故事中又套著小故事,使得小說一波三折,格外引人入勝。在《魔樹》中,作者先是極力渲染阿木紅短褲的神秘性:外公吩咐阿木不論在什麼情況下都不能脫;在讀者猜度不定到底是什麼原因的時候終於挑明阿木長尾巴的真相,並由外公講明了尾巴的來曆和阿木的身世,以及他們來到荒島的緣由;正當外公為阿木的尾巴發愁時,阿木的尾巴卻因禍得福地摔斷了;讀者本以為這回阿木可以像正常人一樣地生活了,誰知阿木卻已經因為那條尾巴而形成了乖戾的性格,最終釀成了悲劇。
當然,金曾豪除了從不放棄故事以外,還總是根據小說主題內容的需要變幻小說的寫作手法。比如寫鄉村題材的小說時,他多用寫實的手法以體現現實的社會人生和鄉村少年在生存困境中的韌性,比如《笠帽渡》;在寫都市的時候,他又采用浪漫主義的筆觸反映都市少年亮麗熱鬧的人生,比如《穿過小城,很累》;當然,這種手法也不是絕對的,有時在同一部小說中既有寫實的筆觸又有浪漫的抒情,比如《馬丁的絕招》,就是現實社會世相的展示和浪漫傳奇故事的合二為一。
除此之外,金曾豪的一些短篇小說還借用了散文的手法。比如《小巷木屐聲》《老蛇》《河廊下,一條小船》《青青桑》《鬼穀野梵花》……充滿了濃鬱的江南鄉土氣息和溫暖的人情味、人性美。
金曾豪似乎是一個不知疲倦的探索者,因之,在他的筆下便呈現出五彩繽紛的小說景觀。這種探索是可貴的,但是我們也衷心地祝願金曾豪在經過多方探索之後能形成自己的鮮明風格——金曾豪式的少年小說風格。
非常希望將來的某一天,當我們再次相聚討論金曾豪的創作時,我的論題會是“金曾豪少年小說風格論”。
原載《常熟文化研究》2001年卷
文化的精靈與水鄉的少年們
金燕玉
打開金曾豪的少年小說,“水”的氣息撲麵而來,生在水鄉、長在水鄉、始終在水鄉生活著的金曾豪,為孩子們建造了一個描述水鄉少年的文學世界。水鄉常熟的城鎮和田野是金曾豪創作記憶的閘門,從中湧現出來的創作靈感就如他筆下所描繪的“七月豪雨”那樣:
一層層、一排排波浪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奔來,一下一下撞在我們的胸脯上。波浪的節奏似乎在和我們的心律相和諧。我覺得我單薄的胸膛慢慢在展開,在堅實。
那麼,從水鄉所吸取到的從遠處而來的使得金曾豪的創作開闊、堅實起來的創作資源到底是什麼呢?是文化。常熟位於吳文化的核心地區,有著深厚的文化內涵,自古以來出賢人、出狀元、出畫家、出中醫,人文薈萃,綿綿不息。出生於中醫世家的金曾豪,與吳文化之間有著先天的聯係紐帶,文化館的工作經曆又向他源源不斷地輸送後天的營養,使他同時兼有著傳統文化和民間文化的深厚根基,金曾豪生活的厚度和心靈的深度就來源於此。而幫助他打開記憶閘門的則是文化自覺的意識,能夠自覺地意識到優秀的文化積累應該傳給下一代,他在短篇小說《書香門第》中寫道:“不是可以把這些不斷散失、不斷充實的藏書看作一個代代相承的象征嗎?”金曾豪把藏書的價值和意義定位於文化的傳承,表明他非常重視傳統的文化資源,不但已經建立起自身的文化認同,而且自然而然地使自己的創作成為文化傳承的一環。
文化是曆史和現實的交彙處,文化猶如一條悠悠長長、永不間斷的河流,從曆史的深處流過來,與現實相連接,金曾豪在這個曆史的交彙處捕捉當代水鄉少年的身影,正是文化的精靈使他塑造出了凸顯於水鄉的獨樹一幟的少年群像,他們幾乎個個神采飛揚,有血有肉,飽滿生動。例如捕魚高手賽龍,他隨著“漁家祖傳”的鼓舞魚鷹捕魚的“嘭嘭”聲出場:“船隊裏有一個少年,十四五歲的樣子,渾身上下黝黑發亮,像塗過一層油,水潑上去隻能濕了他白色的褲衩。那身手從容奔放,氣度不凡;那喊聲雖還稚嫩,卻另有一種動人的激情。他,本身就是一隻機敏的魚鷹!”(《河廊下,有一隻小船》)
再如那皮蛋老四的傳人白妹,她坐在水鄉古鎮特有的過街廊棚裏加工皮蛋:“白妹用左手拿起鴨蛋在耳朵邊搖搖——聽聽是否散了黃,戴了布手套的右手抓一團泥糊,撚啊撚啊就裹住了鴨蛋,團團結實;往礱糠裏一滾,泥團上便粘了一層礱糠……白妹的手藝很熟練,看來早訓練有素。連串的動作一氣嗬成,有固定的節奏,像有音樂在伴奏似的。白妹坐的小繃凳後放著她的書包。”(《橄欖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