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嘴角掛滿了笑容，我把自己的背包單跨在肩膀上，把自己的船形帽歪著佩戴，吹著口哨望著天空道路兩旁又高又尖的建築。如果一名憲兵看見我現在的著裝的話，他們一定會把我帶到士兵管理中心拘留，甚至會取消了我的假期。可我的心裏此時卻充滿了歡樂！戰爭結束了！是的，那些苦悶得不到充足睡眠、時刻提心吊膽的日子都將不再回來了！也許戰爭還會繼續，可那又怎麼樣呢？我們的軍隊已經讓西方國家見識了德國的利劍的厲害。如果他們敢再次跟德國開戰的話，那就放馬過來吧！我一邊心理默念著，一邊揮舞著自己的拳頭。我身邊經過的一對年紀和我差不多女孩用奇怪的眼神看著我，我衝他們笑了一下接著昂起頭正步走了過去，我聽到身後忍不住的故意壓低的笑聲。
“她們一定以為我是一個傻瓜！”我臉色有點紅，心裏小聲衝自己說道。
坐在電車上，我的心裏開始變得沉重起來。從父親把我送到西裏西亞參加青年團以來，這三年多我隻回家過一次。那次父親並不在家中，這對我來說也並不稀奇。我到伯父家的霍夫曼莊園甚至多過回家。我已經不太記得父親的模樣了。我在思忖著見到他時該如何跟他說話。
電車上有兩名年紀很大的公務員模樣的男子正在討論著發生在漢堡和慕尼黑的猶太人商店被取締的事情。他們的談話讓我更加心煩，我把頭扭到窗外看著兩側匆匆而過的整齊綠化樹木和清一色的尖頂高大的木製建築。此刻我愈發覺得在波蘭發生的一係列事情仿佛是做夢一般。老兵舒茨法特、切爾姆森，還有卡格內克中尉，他們的模樣和命令仿佛是從另一個世界來的。
我在晚上到了梅爾滕伯格。
我背著背包和槍支走在鋪滿了碎鵝卵石的花崗岩的街道上。在波蘭的三個多星期裏，我從來沒有見到過像眼前這般幹淨的清幽的道路。鵝卵石泛著兩旁的路燈，看起來仿佛是剛剛被雨水衝洗過的一般。走動了幾步，這讓我重新體驗到自己還活著這個現實，在西裏西亞和波蘭發生的事情也都重新湧到了我的腦海裏。我深呼了一口氣，兩邊的桂花和木槿傳來的香氣讓我心中一暖。我又停了下來，回過頭去看了看那班把我帶到這裏的電車。電車已經駛遠了。
這個小鎮參軍的人並不多，除了我之外，我聽我的母親說隻有其他三個適齡的男孩參軍。我希望自己的裝束不會引起太多人的注意。但是還是沒能如願，有一名婦人對著我注視了很久，我也回過頭去看著她，但是我確定並不認識她。這個時候路燈已經亮起來了，我的肚子有點兒餓了，我記得背包裏還有一點從布雷斯勞士兵招待所裏領取的一些餅幹。我拿出來一些邊走邊吃。從不遠處萊茵河分支河流吹來的晚風讓人覺得有點兒涼意，我的靴子在石塊的路麵上發出的聲音格外清脆。我決定加快腳步向著我再熟悉不過的方向走去。
為我開門的是我的父親，這讓我有點兒驚訝。我笑著衝他喊了聲“我回來了。”他張了張嘴，我可以從他的眼神裏看到驚訝。他高大的身材在我們麵前僵了一下，接著抿著嘴說道：
“進來吧。”
他正把手裏的一支煙鬥裏的灰倒掉，接著自顧自地走到沙發前坐了下來。他又看了下一我，這次的眼神和幾年前我沒有到圖根普爾姆時一樣的心不在焉，他重新低下頭去為自己點上了煙。我心中有點兒慍怒，心不在焉地把背包取下來重重地放在了我身邊的一張桌子上，把毛瑟步槍靠在了爐邊，望著裏麵燃燒地炭火不說話。
“你母親去了曼海姆，她要我留你在家裏住幾天。你在軍隊還好嗎，我聽你母親說你進的部隊參加了波蘭戰役？”
“嗯，不過都結束了。”
爐火晃動著我的眼睛，在電車上我苦苦思忖想要對父親說的話此刻都顯得沒有必要。屋子裏彌漫著一股濃重的煙草味，還有木製家具在潮濕環境裏散發的味道。也許母親離開家裏有段時間了，否則不會讓屋子裏懶見陽光的。我看看了看屋子裏，擺設還算整齊，跟我離開家時的樣子沒什麼變化。隻有牆上懸掛上了興登堡的畫像。
我再次把目光緩緩地轉向了父親，他依舊一動不動的吸著煙，他的手裏是一本鑲了銀邊的書，看起來包裝的格外精致。我開口到：
“你應該少抽點煙，父親。”不知怎的，我剛說完就感到後悔了。
“哦？嗯，你說得對。”他有點意料之中地抬起頭看了看我，他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一個陌生人。迫切的想要看全看透一般的熱切。我們有三年沒見麵了。我在心裏又一次湧上這個念頭。
他又把頭埋了下去，接著把煙鬥放在了一邊。我心中的鬱悶再一次湧上心頭，我解開自己脖子的紐扣，快速地爬上了樓上自己的房間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