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有一個武士,生活在一個並不安定的村寨之中,隨時都會有強盜入侵。他和其他的武士一樣,惟一的任務就是堅守哨崗,等待著敵人。但是他和其他守衛的武士不一樣的地方就是他的皮膚像樹皮一樣硬,鋒利的小刀都不能刺破;他的身材比樹木還要魁梧,所有的森林在他麵前都要羞愧;他的臉孔從來都是嚴肅堅毅的,那遺傳自他的父親,讓人們都以為他從來不會軟弱。這個武士因為這些而得到了許多東西,包括全體村民的愛戴和信任,幾乎每個姑娘的歡心。
可是為什麼他會在暗中流淚呢。那件事情誰也不知道,那是他心中的一個負罪的種子,一個解不開的繩結。沒有人知道,他已經看不見東西了。他的眼睛雖然還像一個英雄一樣明亮,卻再也無法盛放任何光。這個秘密的病症像一個流浪者一樣一直向前,沒有被人注意到,直到武士發覺,他已經來不及把這個秘密公布。他惟一知道的事情就是,如果把這樣讓人驚恐的消息散布出去,隻會毀滅他的名望,隻會毀滅他自己。但是對於敵人的來犯,他也早有預感。憑借著靈敏的其他感覺,他的確可以表現得不像一個盲人,可是麵對刀刃,他如何能夠用盲眼躲閃?他不能傷害士氣,任何的輕舉妄動都是對這個村莊的攻擊。他惟一能夠想到的辦法就是繼續若無其事下去,直到死亡把一切掩蓋。
童話家的爺爺也是一個童話家。他在他的最後幾年對他的孫子說了這個故事。
這是他惟一一個沒有寫出來的故事,因為爺爺說結局總是難以完整,也沒有線索可以貫穿其中,他幾次夢見這個武士在濃霧中穿行,在人群中偶然出現,卻看不清他的麵目。童話家的爺爺編造的故事成千上萬,在他的孫子的印象中,他常常把自己陷入故事之中,很長一段時間都如同故事中的人物一樣生活。但是在這個武士的故事還沒有最後成型的時候,童話家的爺爺的一切就已經結束。
直到現在,隻剩下回憶和片斷,支離破碎的人物情節,再也無法鼓舞人心。童話家走在冷漠的人群之中,想象著詩人的每寸感覺,卻無法真正完整的設身處地。
“他需要什麼,不需要什麼呢?我是否真正了解他呢?”這些問題已經來不及被思考了,童話家一直向前趕,也不知道自己要往何處。
醒來的詩人撫摸著紙頁,又是一首拙劣的詩。自從他難以朗誦,他就無法閱讀,他發覺自己感知他人的能力日不如一日,好像終於走到生命盡頭的老人。隻能呼出幾口剩氣。那真是太讓人難過了,作為一個詩人,他最需要的就是感知。但是他現在像是近視一樣看不清事物,一切離他越來越遠,逐漸地隻剩下他自己一個人。他在等待中變得煩躁。很顯然,恢複是無法等待的,一個東西一旦失去,就難以回來,就算再次被把握,也不如原先完整。除了經驗和煩惱逐漸積累,其他東西都在不斷損耗。詩人感覺到,自己的鬥誌已經被消磨光了,吸取感覺的根須觸角都已經在風中折斷。他現在惟一需要的朋友,也開始逐漸地變成他身邊的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