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卷 第2章 第10話 惡魔們Devils(2 / 3)

“有關初代哈斯曼……”

“啊,抱歉,關於那個人的事情我不清楚。畢竟他與現在的市長沒有血緣關係,我隻是偶爾聽到人們提起他的名字罷了。”

“是這樣嗎……誠如我方才所說,初代哈斯曼不隻是為獨立交易市打下基礎,在研究大陸史方麵也是頗負盛名的先賢。他在考古學方麵擁有敏銳的洞察力,可以從看似毫無關係的事情中找出其中的關聯性,並具有將其編織成新真相的應用能力,還有發明了祈禱契約……另一方麵,聽說他是個相當古怪的人,為了研究不惜代價。據說他之所以能夠把靈體轉用到祈禱契約上,也是因為在研究惡魔契約時偶然發現的。不管怎樣,他都是個天才——”

亞裏亞一邊吃著肉幹,一邊觀察著說得津津有味的尤英。

仔細端詳,才發現他的五官端正。這麼一說,亞裏亞才想起方才送飲料茶點的女仆在與這個好好先生應對的時候,似乎還紅著臉呢!軍國的男人好像大多血氣方剛,像他這樣的青年或許反而更為醒目,雖然亞裏亞不太欣賞那種有點軟弱的氣質就是了。她還是喜歡勇猛、功夫好,又兼具體貼,要舉例就是像瑟希莉那樣——

“……對了。”尤英想到了什麼似地開口問:“我聽說獨立交易市來的那些人攜有魔劍?”

亞裏亞不禁“喔?”了一聲。

“對對對,那個人叫作瑟希莉.坎貝爾,是個很帥氣的人喔。是我最自豪的搭檔。”

“搭檔?”

“嗯,我的戰友。”

尤英歪了歪頭,他想必不知道魔劍可以變化成人形吧!

“回頭再跟你介紹。啊!不過不可以迷上她喔!我不會認同的。因為瑟希莉已經有對象了。”

“……我想我不會見她,因為我沒有信心可以控製自己。”

“講什麼控製自己,也太誇張了吧?哎,不過瑟希莉的帥氣度確實非比尋常啦!”

“不是這個意思。”尤英忽然一句話哽住,露出看似吃了黃連般的苦澀表情。“……你對魔劍有什麼看法?”

“啥?”

亞裏亞不懂問題的意思,歪了歪頭。

“我討厭魔劍。”

尤英低沉的聲音讓亞裏亞有種心髒被揪住的冰冷感。

他不屑地繼續說:

“抱歉,容我說一下我個人的遭遇。以前,家父曾經代替‘總席’卷入內亂而死,直接造成他死亡的原因就是當時軍國所擁有的魔劍。”

亞裏亞吞了吞口水。她無法品嚐肉幹的味道,隻能將之放回盤子裏。

“可、可是……那是使用魔劍的那個人不好。”

“這我知道。殺害父親的幹部也立刻遭到處決,但是因為魔劍的存在,導致父親屍骨無存地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也是事實。明明父親跟內亂毫無關聯,隻是一介學者罷了!”

直到剛剛還柔和地垂著視線的雙眸,現在已經變得既暗沉又渾濁。

那份憎恨想必已深深根植內心了。盡管亞裏亞是他第一次見麵的對象,他卻像迷失自我一般憤怒了起來。

“內亂之後,登上總席寶座的潔諾比陛下封印了魔劍,並且特意將身為父親之子的我聘為顧問教師。為了不讓藍徹斯特家忘記曾經犯下無法控製的內亂,並連累了偉大學者的重大過錯,她甚至對我說過,如果我想要的話就盡管攻擊她——雖然她不會白白挨打……老實說,我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我確實曾經單純地憎恨過潔諾比陛下,但也漸漸變得不知該如何是好。即使現在我還是搞不清楚,隻是一股腦兒地追尋著父親研究的腳步……但是,有一點我可以確定……”

那看著遠方般的眼神——

“我到死都憎恨魔劍這種存在。”

亞裏亞難以自處,喉嚨幹渴不已。

軍國的魔劍一定不會變化吧,所以這名青年並不知道,他眼前的女性就是魔劍。

他不知道自己在無意間批評了對方。

“……令尊的事情我很遺憾。”亞裏亞以僵硬的聲色說道:“即使這樣,瑟希莉她……那個,應該還是不會對魔劍妄加批判吧!不會因為是魔劍,就一味地討厭它。”

“不,對人類來說,魔劍是種過度的兵器。隻是受到詛咒、會招來混亂的東西罷了。不論在怎樣的時代,都是會威脅生命、專攻殺害而特別強化的兵器,還是不存在的好。”

魔劍的劍刃是對創造主——對建構惡魔契約係統的霍爾凡尼爾的恨意具體化後的產物。人們醉心於那股強大的力量,為爭奪它一窩蜂地互相殘殺,就像亞裏亞誕生時那樣。

確實,魔劍是受到詛咒的。

尤英扭曲著臉說道:

“肮髒。”

是不管走到哪裏都受到詛咒、染滿鮮血的存在。它們的來源絕對無法改變。

“……魔劍真的是那麼無可救藥嗎?”

“對,是應該立刻廢棄的惡魔之劍。”

肮髒……或許真是如此吧!

但是——

“我不這麼認為。”

瑟希莉對自己說過。

“依照使用方法不同,魔劍也有辦法救人。”

你是——‘為了守護他人而存在的劍’。

亞裏亞相信這番話。

她相信,並且實踐。

“尤英,我能理解你的恨意,但我不希望你隻會恨而已。魔劍也可以救人,請你不要隻會說它們是受到詛咒的存在。事實上,瑟希莉利用魔劍救了很多人,她是那樣一路奮戰過來的!”

“……這不是在講道理。”

尤英憔悴地說道。

那樣子看起來,就像是後悔自己對初次見麵的亞裏亞吐露了心聲一般。

“我也知道那是使用的人不對,至少我還是個不成氣候的學者。我很清楚,那明明沒什麼,卻被濫用在戰爭上,這樣的例子在大陸史上數也數不清。不過,我還是會想說隻要沒有魔劍這種強大的力量,父親就不會被力量的餘波掃到因而喪命——我就是會這樣想。”

亞裏亞筆直地凝視著尤英,而他卻像要躲開這道視線般別過臉去。

“無論如何……都討厭魔劍?”

“討厭。”

“是嗎?”亞裏亞歎了口氣,然後站起了身子。

“……其實,我也對自己的命運感到惡心。”她移動到房間內空出來的位置上,轉過頭看著尤英。“盡管如此,我還是必須讓自己能夠自豪。因為不這麼做的話會對不起相信我的瑟希莉,因為我想抬頭挺胸與瑟希莉一同奮戰。”

尤英並沒有離開椅子,而是像在推測亞裏亞話中的含意般蹙緊了眉頭。

“頑固的尤英啊,為了徹底顛覆你的價值觀,我就讓你看看我自豪的是什麼吧!”

亞裏亞露出個無力的微笑,“對了,我還沒報上自己的名字呢——我叫亞裏亞。”

宣告。

“魔劍亞裏亞。”

尤英睜大了眼睛——

亞裏亞唱頌:

“解開沉眠,尋求真實,風凝吾手——以殺神。”

當場卷起一陣旋風。

沒有散發光輝的銀風從腳邊吹起,包住亞裏亞的身體。她的身體在那陣風中溶解,與勁風的氣旋交錯,然後逐漸形成一把劍。

當風彈開後,那兒出現了一把細劍。劍刺插在地毯上,承受著暖爐搖曳的火光,散發出淡淡的光芒。因為產生勁風的關係,原本塞在書架內的幾疊文件散落一地。

細劍就那樣插在地上,保持沉默。

幾十秒之後,細劍再度裹著風,恢複成人類的姿態。

“…………”

風停了之後,頭發輕飄飄地垂落額頭與臉頰。亞裏亞緩緩睜開雙眼,環顧室內。

“……沒用的家夥。”

那裏頭已經看不見青年的身影了。

敞開的門扉搖搖晃晃地發出嘎吱聲,走廊的冷空氣灌了進來。

亞裏亞咬牙強忍住某種衝上來的感情。

這件事情絕對不告訴瑟希莉。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這一點。

這是必須靠自己熬過去的考驗。

“我非得變強不可、呢……”

為了不管受了多重的傷,都不會屈膝跪下——她非得變強不可。

因為自己曾經狠狠發過誓,所以亞裏亞不哭。

絕對不哭。

2

“路克他們要住在城下町的旅店嗎?”

第二次休息時,瑟希莉吃驚地詢問來會議室露臉的多莉斯。

“是啊!”多莉斯一副很抱歉的表情點點頭。

“實際上,聖劍師們對路克那家夥產生了對抗心理……不,應該說不是針對路克本人,而是對於鍛造師這個職業吧?所以昨天被轟了出來。路克也是半斤八兩,他賭氣跑去住在工坊附近的旅店裏,今天一大早就到工坊前麵報到去了。莉紗也跟他一起。”

“難怪沒看到他們倆啊!”

自己難得穿了件禮服呢——腦子裏忽地閃過這念頭,讓瑟希莉對自己這種想法感到麵紅耳赤。

“瑟希莉,你怎麼了?”

“啊、不不,那麼夏洛特你們還沒跟莉紗見過麵囉?”

“就是這樣。如果可以的話,我也很想立刻跟她見麵,但既然這樣也沒辦法囉。潔諾比啊……”夏洛特把話題轉到自己的主人身上,“你沒辦法出麵對聖劍師們說些什麼嗎?”

“朕已經說過了……不過,這話說起來雖然自我,但朕也不是不能體會他們的心情。”潔諾比歎了口氣,“聖劍師們擁有的技術,其實並不是什麼很值得誇讚的東西。”

瑟希莉眨了眨眼,轉頭看看其他人。夏洛特似乎心裏有譜,隻見她手捧著臉頰,露出一臉“真傷腦筋啊”的表情。

“呃,請問那是什麼意思?”

“說來可恥……他們的技術等於是‘偷來’的東西。”

偷?

“刀有許多種鍛造法,但是扯到與‘聖劍’有關的鍛造技術,就是一脈單傳這點,你應該知道吧?”

“那是指路克學到的鍛造法,是嗎?”

“沒錯。路克.恩斯華滋先生是現在的正統繼承者。”但潔諾比接著說:“過去有一群剽竊那個流派的技術,加上改良之後,將之升華為另一種鍛造法的人們存在——據說那就是軍國的聖劍師。”

“竟、竟有這種事……”

“不過呢,說到底這隻是‘據說’罷了。”多莉斯從旁補充。“正史上並未留下記錄,而這也是最麻煩的地方。聖劍師的大叔們對自己的技術抱有尊嚴,所以他們不可能對外承認此事。雖然理智上知道是‘剽竊’,但是嘴巴上卻不肯承認。所以他們會對正統繼承人路克抱持反感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真的非常抱歉。”

潔諾比一道歉,夏洛特也效法她跟著說“真的非常抱歉”,使得瑟希莉慌了起來。姑且不論夏洛特等人,在跟潔諾比談話的時候,自己會因為這樣而差點忘記她其實是一國元首啊!

“朕當然也會再次與聖劍師們溝通——盡管這是恬不知恥的請求,但可以的話,希望鍛造師先生也能夠主動。朕覺得就因為他是循正當途徑得到技術的人,所以他講的話才有其效力。其實這應該一開始就要說明清楚的,卻因為昨晚的慌亂而忘了,抱歉。”

“不,我…………嗯——”

瑟希莉雙手抱胸思考起來。原來如此,她大致上懂了。

不過——

“我想不會有問題的。”

因為她說得太幹脆了,使得潔諾比等人都發出了“耶”的憨傻聲音。

“管他有沒有剽竊技術,這其實都是小問題。”

“可是……”

“當然還有關於尊嚴之類的事情,但這也是芝麻綠豆大的問題。至少路克的想法不會在那種地方停滯不前。”

瑟希莉輕輕地笑了。

“為了自己的目標而想打造出一把好劍,他的腦子裏麵隻有這個想法。我想,小小的尊嚴應該壓不過這種想法的。”

潔諾比等人聽完後麵麵相覷。

基本上,軍國首都設計成住辦相鄰,是一座內擁工業區的都市。每一位國民都有一份屬於自己的工作,白天會有很多工匠型人物在街頭昂首闊步。另外,因為氣候嚴寒,房舍並不像獨立交易市那樣都是石造的,而是大多以磚瓦為主要建材,人們的穿著打扮也多注重禦寒的效果。從防寒的衣物普及一般市民的程度看來,軍國的首都似乎是一座相當豐饒的城市。

莉紗正在那樣的街道上奔跑。

她穿著從旅店主人那兒借來的羊毛外套,手中抱著同樣的東西,口中呼著白皚皚的氣息,穿梭在人群之間。從大街轉進相連的工業地帶之後,因為迷路而向當地的工匠問路,然後穿過對方告知的紡織工廠——終於抵達了目的地。

那兒是聖劍師的工坊,今天也有響亮的打鐵聲從那鍛造刀劍的坊內傳出。幾十根煙囪裏大約有一半都冒著煙。

路克就在那工坊前麵。

盡管席地而坐,但他仍毫不在乎地跪坐在地。他的背脊挺得直直的,雙腿交疊成正坐的姿勢。路克維持著這個姿勢,凝視著工坊入口的門扉。盡管工坊裏頭充滿了鍛造的喧囂聲,但這道門卻始終保持著沉默。

莉紗從後方看著他的背影,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布列辛先生說過,軍國的肉類料理很美味。

結果根本無暇一飽口福。

“路克,我借了禦寒衣物過來。你這樣下去會搞壞身體的,穿上吧!”

莉紗把毛皮披在他的肩上。他隻是小聲說了句“抱歉”,並沒有做出穿上的動作,仍不死心地將視線釘在門扉上。

莉紗在路克的右邊坐下,縮起身子抱住膝蓋。就算隔著一條毛毯,地麵仍是冰冷無比,讓她不禁“咿”地叫出聲。

“路克,你已差不多該講清楚了吧!”莉紗對著冷到發白的手上呼氣,“從什麼時候開始那樣的?”

眼睛是什麼時候開始出狀況的。

路克的視線沒動,卻像等著莉紗問出這個問題般開口說道:

“不協調的感覺從以前就有了,很確實地察覺到有問題則是最近的事。”

“……那就表示並不是鍛造工作造成的傷害了?”

經營鍛造行業的人很多都是獨眼。因為必須在貼近麵孔的位置進行超過千度的高溫鍛造工作,所以因此而導致失明的情況屢見不鮮。不過,路克的左眼則是惡魔契約的代價,連眼球本身都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