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勿如此。”蘭芽嚇了一跳。這要是叫太醫把脈,那她的身子便藏不住了。
她便央求大包子:“老虎洞下頭還有內官值班的塌房,你就扶我到那邊坐坐就好。許是吹了風罷了。”
正說著話,身邊人卻呼啦左右一分,紛紛向外施禮:“首輔大人。”
竟然是內閣首輔萬安踱步過來。
殿試的主考名義上的皇帝,但是實際的主持者是內閣首輔。所有的閱卷官也都是內閣輔臣。
蘭芽便也掙紮起來,想要給萬安見禮。萬安卻上前扶住,一雙布滿褶皺的三角眼上下打量蘭芽,聲息清淡地笑:“蘭少監切勿多禮。老夫隻是好奇,方才蘭少監借著打水的機會,與那叫秦白圭的貢生說了什麼呢?”
皇上親自下旨,嚴謹考生交頭接耳,於是就算蘭芽不是考生,說了話便也是冒了風險的。
蘭芽便不敢再暈了,提口氣趕緊站穩:“回萬大人,下官是說‘水燙,仔細手’。”
“哦,原來如此。”萬安麵上看不出陰晴,隻是點頭:“蘭公子果然深諳聖意,這般體恤學子,著實可敬。”
他說完這句話卻忽地挑眸望來:“可是那秦白圭之前來喝水的士子,怎麼就沒見蘭少監這般殷殷提醒?難道他之前的水,不是該更燙麼?”
過去的七個月裏,蘭芽身陷草原,並不知司夜染為了能脫身去救她,已經與整個朝堂鬧翻。內閣、萬家全都牽連其內,萬安今天早就緊緊盯住了蘭芽。
想射巨鷹,先斷其翼。
可是事兒已經到了眼前,蘭芽便也反倒平靜下來。輕輕推開大包子,上前施禮:“首輔大人提點得對,是下官辦事不周了。幸好時辰還來得及,下官這就前去一一與喝過水的貢士們補上禮數。首輔大人看,下官這樣當否?”
將皮球踢回給萬安,蘭芽悄然含緊一抹微笑,靜靜凝立。
今日之事,不是秦直碧的錯。他終究是一介書生,縱然生就狀元之才,可是這多年都隻埋頭書本,並無朝堂鬥爭的經驗。他方才乍然見她來了,便也隻顧得上歡喜。
況且與他說話,本是她自己的決定,他事先又並不知曉。
眼前的事兒,是萬安故意來找茬兒。
想她自己與秦直碧依舊還是不過十幾歲大的孩子,自然凡事都逃不過萬安這老狐狸的眼睛。他既然想來找茬,便什麼都是借口,不錯也錯。
萬安這個老東西外頭風評甚低,自己不學無術,卻竟然能爬上內閣首輔的位子,外頭人都說是憑著貴妃的抬舉,以及他自己向皇帝的溜須拍馬。
蘭芽倒不這樣。這話也隻是不諳朝堂的鄉野村民才能說得出來的。
試問這朝堂之上,隻憑貴妃的裙帶關係,隻憑會跟皇上溜須拍馬……就能攀上內閣首輔之位麼?那這朝政就不是朝政了,是說書先生的話本兒了。
於是麵對萬安,便一定要多加小心,甚至那小心都不亞於麵對皇上的時候兒。
有什麼君,便有什麼臣。有今上這樣以口吃為擋箭牌隱居深宮,卻實際上緊緊握住天下大權的皇上;那便也自然有這樣看似沒有半點中用、出了溜須拍馬便什麼都不會的內閣首輔……不過她看得懂,皇上那既然都是偽裝,萬安的便也都是表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