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時,天際忽然掠過一聲尖利呼哨,清亮高亢。
仿佛樂器,卻辨不出種類;亦不似鳥啼。
所有人都被這奇怪聲響驚動,順著來勢仰頭望天。可是今夜月暗星隱,隨著夜風又飄過大片黑雲,將所剩的光芒全都掩去——卻冷不防聽見大片撲簌簌飛速襲來的詭異之聲!
還沒等眾人回過神來,那片撲簌簌之聲已經近到了身邊!
藏花和手下憑借經驗判斷,當是飛鳥蝙蝠之類,便急忙舉起披風遮住頭臉,單手揮刀相擊。
可是馮穀卻慘了,他一來是醉,反應便慢;而來雙手都卡著蘭芽的脖頸,分不出來自保。
那些黑色的羽翅便尖利嘶叫著撲上來,密密麻麻圍住馮穀頭臉,不管不顧地咬齧下去!
馮穀驚聲尖叫,卻根本看不清那都是些什麼東西,更來不及自救。
不過須臾,馮穀便手一鬆,整個人萎頓倒地。
蘭芽也是驚駭,瞪大眼睛麵對那些密密麻麻懸在眼前的黑色飛羽。
看不清它們是什麼,卻能看見它們於黑色羽毛之間賊亮的小眼睛,以及光芒一閃即逝的尖利牙齒!
難道今晚剛僥幸逃過馮穀的魔掌,便逃不脫這些帶毛的小畜生了麼?
事已至此,她反倒不怕了,彎腰猛地扯下馮穀身上一片衣裳揮舞著,另隻手便撿起刀來,準備與那些小畜生拚了!
卻忽地,天空再次飄來那種奇異的尖刺之聲。黑毛的小畜生們仿佛有些不甘心,卻又不敢不聽,便再盤旋了一時,呼啦啦全都調頭飛去。
來如疾風,去似閃電,聚集於天際仿佛隻是一片遮住星月的烏雲。
隨著夜風倏來,雲開月明,那些小畜生也都飛得無影無蹤。
方才一切,詭異得都不像真的。
蘭芽依舊持刀亂揮,良久才知道,沒事了,這回是真的沒事了。
抬眼隻望那淒冷月色下血紅衣衫的藏花——她發誓,今晚既沒能殺了馮穀,來日她卻必定要親手殺了那個妖精!
藏花看都沒看蘭芽,隻走過來查看馮穀情形。
馮穀早已死了,雙眼大瞪,極為驚恐。麵上頸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咬孔。
藏花輕哼了聲:“倒免得我動手了。”說罷這才目光一掠蘭芽:“今晚的事既已了結,那就回去吧。”
蘭芽抬頭望向黑白兩色的夜空,隻想知道方才那一切,究竟是巧合,還是有人救她。
若真救她,那人又會是誰?還有,為何救她?
藏花自顧帶人回走,蘭芽走上幾步,卻又忽地停下。
回眸去望馮穀。
藏花察覺到,便冷然瞥來:“這是最好的死法,仇夜雨必定什麼都查不出來。還看什麼,走吧!”
蘭芽還是堅定走回去,墊著馮穀自己的衣裳,抓起他的左手腕。
死人的手已然冰涼,又沉重。蘭芽忍著恐懼和惡心,扳著他的指頭,蘸了他的血,在地上寫下一個字。
藏花眯眼走過來,低聲嗬斥:“你到底在磨蹭什麼!”
待得看清地麵上的字,方特特偏首盯了蘭芽一眼。
是個“雨”,卻還沒寫完,隻寫了外頭的輪廓,沒來得及點上裏麵的四個點。
蘭芽起身,小心將自己的腳印以布服掃去:“既然死了,便別白死,總要派上些用場。”
此時此刻,饒是冷血如藏花,也不由得膽寒。
他便皺眉:“那今晚的事,若大人問起……”
蘭芽抬眸:“二爺剛既然說到虎子根底,便不如都告訴了我吧。”
“你要挾我?”藏花眸色一冷。
蘭芽目光閃都沒閃:“二爺說吧。”
藏花隻能咬牙,“前任遼東總兵袁國忠之子,袁星野!”
怪不得,怪不得……
蘭芽閃著淚光,欣慰地笑了。
星野……
虎子真是有個好名字,比他的小名真是好聽了太多。不過她還是喜歡叫他虎子,虎子是她心底,最溫暖的名字。
蘭芽一路強撐平靜,可是回到聽蘭軒,還是按著盆子吐了出來。
馮穀雖然不是她親手殺死,卻是死在她眼前。更何況他死狀甚怖。
吐完了,她自己躡手躡腳地收拾。夜已深了,她不想驚動雙寶和三陽。
院子裏小小青石井口,映著一顆白白的月亮。她小心汲水盥洗,卻冷不防在那搖曳不止的水麵裏,看見一張臉的倒影!
那樣白的臉,森如夜魔。
頎長身影立在飛翹的屋脊之上,背倚夜空,白月與他的白臉左右生輝!
她手裏的桶子便嚇掉了,跌回井裏,將水麵擊碎,嘩啦一聲,人麵與月影就都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