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幾度,轉眼到了1936年春天,又是這位張衝先生,又在《申報》上登出一則尋找“伍豪”的啟事,要求被尋者見報後於5月5日去上海北四川路新亞酒店某號房間,與落款者一晤。
然而這次可不是張衝故伎重演,而是出於民族大義,要尋求國共合作。雖說張衝是中統要員,在其任上也搞了許多特務活動,但因其接觸共產黨情報的便利條件,事實告訴他,共產黨並非“殺人放火”的“洪水猛獸”,特別是《八一宣言》對他觸動很大,他對蔣介石“攘外須先安內”的政策產生了懷疑。他曾對部下說,當前日寇侵略日亟,共產黨也是有愛國心的,為什麼不可以聯合起來一致對外呢?
《申報》啟事登出後,張衝便派要員晝夜守候在這家酒店的房間裏。
鑒於幾年前的教訓,中共中央幾經慎重考察,才派出潘漢年與張衝聯係,開始了兩黨間的秘密談判。西安事變發生時,隨駕以備谘詢的張衝作為蔣介石的隨行人員亦被扣押,失去了自由,國共雙方一時失去了聯絡。事變和平解決之後,蔣介石為了和共產黨打交道,張衝的作用也日益顯得重要起來。他是國民黨中最年輕的中央執委。這時他已調出“調查科”,專事代表國民黨蔣介石同延安和莫斯科秘密聯絡。他到西安之前,也有人勸他:“淮南你過於冒險,這樣的事幹好了千好萬好,如果做不好就會成千古罪人。”張衝卻很坦然:“調查科的任務就是對付共產黨的,但時至今日,我深切感到國共合則興,不合則亡。年年圍剿,節節失利;強鄰虎視,外債高築;民不聊生,國將不國,我自受命以來,夙夜憂懼,將盡我職責,爭取停止內戰,一致對外。至於個人功罪,在所不計。”正因為他的這種態度,使他與周恩來的關係從敵手變成了密友。
和談開始還順利。
張衝帶來了蔣介石的口信:共產黨要等憲法公布後才能公開;特別區恐怕中央的法令不能容;紅軍可以改編為三師九團,不可再加。
周恩來對此略表遺憾。張衝私下又告訴周恩來:“顧祝同規定你們一個師為一萬人,其底牌實為一萬二千人,你們可以力爭超過此數。”張衝還向周恩來建議通過蘇聯的蔣經國來做蔣介石的工作。
周恩來對張衝的誠意深表感謝。張衝歎道:“可惜我手中無實權,不然我們還能合作得更好。”
3月8日,周恩來、葉劍英和顧祝同、張衝、賀衷寒再次會談,彼此認為許多意見大致已趨一致,決定將一個月來的談判做一個總結,由周恩來寫成條文,當晚電告蔣介石做最後決定,以便執行。當周恩來把他起草的《三八協議》草案提交顧祝同後,兩天沒有消息。周恩來去催問,第三天,突然由賀衷寒出麵,拿出另一個修改案。周恩來一看,這個修改案對原已達成的協議作了重大的改動,許多地方令人難以接受,如紅軍改編成三個師後,每師隻能有一萬人,共三萬人;服從蔣介石的一切命令;各級副職也由南京政府選派;把停止進攻河西紅軍的一條也刪去了……周恩來有些激動,高聲說道:“這樣的修改我不能同意!”
賀衷寒麵無表情,也不搭腔。
“為什麼要改成這樣?”周恩來追問著。
“因為,”賀衷寒丟掉手中的煙蒂,瞪大眼睛說:“共產黨既然承認蔣委員長為唯一領袖,就應該一切服從南京政府的指揮……”他努力挑選著字眼:“紅軍和蘇區應該完全置於南京政府的直接控製之下,陝甘寧行政區仍能算一個地方行政區,直屬所在各省。”
他見周恩來兩眼冒火,便不響了,等待著對方大發雷霆。在黃埔軍校,作為政治部主任,完全可以劈頭蓋臉地罵一罵他的學生,當時是家常便飯。
但是周恩來未出一個粗字,仍是以尖銳的目光直視著賀衷寒。現在,畢竟不是黃埔時期,賀衷寒也不再是當年那個活躍的和進步過的學生,他不但是國軍少將,而且還是蔣介石的代表。
回到住處,他對葉劍英說:“應該馬上報告中央,賀衷寒的這一方案,意在利用這一機會,束縛我們愈緊,即愈難在蔣麵前討價。這些爭執基本上仍是民主政治與紅軍獨立領導問題。”
葉劍英讚同:“這些問題跟顧、賀根本解決不了。賀衷寒這個家夥真是反共習性難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