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世界日報》:“盧溝橋事件,已充分證明今日之中國,絕非“九一八”、“一·二八”、長城戰役前的中國可比……過去兵不血刃,而可一夕下數十城者,在今日絕難重見。”
——上海《申報》:“我們必須以全民族的一致力量保持華北,給侵略者的野心以最大的打擊!”
——廈門《星光日報》:“隻有集中全國的人力、物力、財力去發動全麵的抗戰,才是我們的唯一出路。”
——香港《珠江日報》:“我政府之退路已窮,雖欲容忍,恐已無可再容忍矣!”
香港報紙的這幾句,真刺到了蔣介石的心靈深處。門口的侍衛望著沉思的蔣介石,但不是正麵看,而是偷偷地斜視。蔣介石無意識地用手指在桌布上劃來劃去,眼睛一會兒向上看,一會兒向下看。在這種目光裏,就像蔣介石麵形的輪廓一樣,蘊涵著疑惑、迷惘和某種矛盾。早餐的牛奶送來了。蔣介石把盛點心的碟子轉到太陽光下,他似乎看到一點灰塵,把它吹掉,然後又用餐巾仔細地擦了一擦。他嫌棄灰塵,愛潔如癖。可飄揚在腦海裏的灰塵他撣不掉。他在抗戰問題上無法做到白璧無瑕。他最大的擔心是能否坐穩“委員長”的餐桌。
大戰一天天逼近的時候,他的麵部表情時陰時晴,給人一種病急亂投醫的感覺。
他回到南京的第二天,就開始與各國駐華使節懇談,以期獲得支持。7月21日,英國大使許閣森來到蔣介石的官邸,南京雖已燠熱難忍,許閣森依然西服筆挺,坐直身子,仔細聽著蔣委員長希望他轉達的話。蔣介石說:“現在局勢,隻有英美兩國努力從中設法,或可變為和緩,而東亞和平亦可維持。此意請即轉達貴國政府。”
接到許閣森加急電報的英國外相艾登,立即約見日本駐英大使吉田茂,向日本提出忠告:“英國政府重視中日之間的和平解決。日本為了遠東全局之利益,應該自我節製。東京似乎認為中國的抵抗不過嚷嚷而已,這種看法實則大錯特錯;我深知中國極願和平,但蔣介石委員長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超過了限度,是不能再忍的。”
話雖然是這樣說,不過英國政府正迫於籌謀對策以應付在歐洲窺測侵略機會的德國,故而對華態度是隻要其在長江流域的權益不被侵犯,則力避和日本產生摩擦。
24日,蔣介石又以國民政府行政院長兼軍事委員會委員長的身份,再次向英國大使談道:“中央對於宋哲元與日本人間的協議可以同意,實已達到最後限度。日方如再提出其他條件,我方必予拒絕,彼時戰爭必不能免。現在唯有請英美兩國從速努力防患於未然,以免戰禍。”
美國方麵,在事變之初,也是抱著不卷入亞洲事務的消極態度。
7月25日,蔣介石接見美國大使詹森,力言:美國是表明尊重中國主權的《九國公約》之發起國,在國際法上、在道義上都有協助製止日本行為的義務。美國政府接受這些話之後,由國務卿赫爾在8月12日發表一個聲明,此刻才如夢初醒,想到還有一個國際條約,這才提出希望中日兩國不要訴諸戰爭;即使在此時,美國人強調的還是它所關心的在華美國人的生命財產,至於具體的製止行動,對不起,它還沒有顧及。
7月26日,蔣介石又與德國大使陶德曼、法國大使那齊雅分別晤談。
那齊雅的話如天馬行空,在曆史雲煙中聳人聽聞:“在百年戰爭時代(14、15世紀),英國意圖征服法國、擴張勢力於歐洲大陸,但最後終於失敗,縮回英倫三島;今天,希冀征服中國的日本,也將必然會失敗而退回到海島上去。”
“大使先生可有具體想法?”
當蔣介石從那齊雅的高調闊論中清醒時,圓睜著眼,情不自禁對這位“滿腹經綸”的大使先生,欲求一解救中國之妙方。
那齊雅拿著曆史的鑰匙,卻難開現實之鎖。他的回答依然漫無邊際:“日本軍部意見不能統一,其前途並不光明。”
蔣介石癟柿子一樣的嘴,更癟了。
十分明顯,各國都因其本國利益的約束,雖則倡言反對日本侵略,但是一到具體化,便都趑趄不前。這樣的態度,反而更加助長了日本軍部的氣焰。7月26日,攻奪了廊坊的日軍,繼之又占據了平津之間的北倉、落垡各站,將鐵路交通切斷。
駐屯軍司令香月清司向宋哲元發出讓其撤軍的最後通牒。同一天傍晚,在北平廣安門又發生了新的衝突。翌日(27日),日軍已不再等待它自己所定的“期限”,便全麵發動了攻擊。盧溝橋邊點燃的戰火,終於在華北中樞的北平四周全麵擴散開來。
這幾天,遠在倫敦的駐法大使顧維鈞、駐英大使郭泰祺,及特使孔祥熙正準備去看戲劇《世界的末日》,收到了蔣介石的來電。顧維鈞先看。電報在結尾時說:
“大戰終於開始了。我決定和日本斷絕外交關係,並正式宣戰。請通知英國政府,並請它將英國空軍在新加坡的飛機借給我們……”
這個消息使他們震驚、抑鬱。雖然那天晚上他們還是去看了戲,可是心情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