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學良在沙發上臥了一小會兒就起身,一大早把顧維鈞、湯爾和、章士釗、羅文幹、汪榮寶、王樹翰等東北外交委員會的委員請來,谘詢東北外交對策。與會的東北軍將領都疲憊不堪。張學良坐在桌子的頂頭,簡要地說明東北情況,他說他們從1點鍾開始討論,事情非常嚴重,現在要聽聽各位外交專家的意見。
顧維鈞咂了一下嘴:“我所害怕的事果然發生了。對當前應采取的行動我提出兩個建議:第一,立刻電告南京要求國民政府向國際聯盟行政院提出抗議,請求行政院召開緊急會議處理這一局勢;第二,立刻派一位能說日語的人設法去找日本駐旅順總督,此人可能是兒玉,並且也可找當時南滿鐵路總裁內田康哉,他是前日本外相。”
由日本剛剛返回沈陽,9月11日又從沈陽來到北平的湯爾和說:“根據我在日本的觀察,日本內閣現正抑製軍部勢力,不願使東北的事態擴大。幣原外相曾親自和我談過,日本如吞並滿蒙,實不啻吞下一顆炸彈,我們如用國聯的力量來抑製日本,正可使日本內閣便於對付軍部。”
張學良和其餘人都讚成顧維鈞的第一個建議。至於第二個建議,開始少帥不語,過了一會才說:“我看沒有啥用。”
顧維鈞堅持:“當然它不會立即產生結果,多少總會起點作用。”有幾個隨聲附和,催少帥快辦。
張學良仍然搖頭:“沒有適當的人可以派遣。”
“我知道一個東北人,他精通日語,叫陶先生。”顧維鈞熱情不減。
“那是沒用的。他根本見不到總督,總督也不會願意見他。”少帥堅持這樣說,顧維鈞不好再提。
顧維鈞回到家時,剛跨進院子,就聽到門口說話聲,回頭一看,是一同開會的王樹翰和劉哲跟來了。他們站在院子裏就說開了:“我們完全同意你的第二個建議,你再去對少帥說說。”
顧維鈞為難:“你們提比我提好,我畢竟是客人,你們直接參與了這件事情,又是少帥的親信。”
“遠方的和尚念經靈啊,我們求你再去一次,你不知道,你離開後我們一再力勸都未成。我們相信這個主意能行。”
“這樣吧,我不單獨去,要去,你們下午和我一起去,我願意再勸一次少帥。”
顧維鈞下午如約又去,勸說仍未成功。少帥似乎已經感到派個人去也沒什麼壞處,但仍以找不到合適人選而拒絕。顧維鈞有些急了:“稍加訪求就能找到嘛。特別是這是個秘密使命而非公開任務,隻是去觀察和探聽一下日本軍事當局到底打算走多遠,也好作為我們決定行動的基礎嘛。”
過了兩天,張學良召集上述要人再議。他迷信南京政府和依賴國聯的思想更深了。這次會議後,即推章士釗、汪榮寶二人起草電報,向南京政府申述東北外交問題。23日,張學良複派萬福麟、鮑文樾飛南京去見蔣介石。蔣介石囑萬、鮑二人說:“你們回去告訴漢卿,現在他一切要聽我的決定,萬不可自作主張,千萬要忍辱負重,顧及大局。”
9月24日晚8時,來到北平的榮臻和關玉衡,到順承王府官邸,晉謁張學良。
張學良望著關玉衡,咧嘴笑了一下:“你還跑出來了!”
關玉衡答道:“全仗榮參謀長的掩護。”他想向張學良報告經過,張學良手一揚:“不談了。”
“對不起您,誤了大事!”
“六十多條外交案件,你這是個小案件,沒有什麼。”張學良淡淡一笑,“你有錢用嗎?”問畢就寫了張條子交給何副官長,又說:“江橋完了,你回不去了。”轉臉對何副官長說:“給予關玉衡參議名義,月支200元。”說完,又前往南京政府外交部打電話。
這一年張學良剛剛30歲。
當他90歲時,他承認他當年對日本的判斷是錯了:“我當時是站在日本的立場考慮的。首先,日本軍人這樣做顯然違反了國際條約,會引起國際問題。所以,這樣的軍事行動不會成功。我想,這樣的做法對它本身也不利,所以它不會使事態擴大。剛才說過,連幣原或是西園寺這些日本的領袖和元老也說“九一八事變”等於日本吞下了一顆炸彈。這些元老、重臣和我的意見差不多是一樣的,這並不完全是我一個人的主觀判斷。用不著搞“九一八事變”那樣粗暴的行動,當時東北的權益差不多都在日本人手中。挑起了那樣的戰爭,日本人把自己都給糟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