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孫弘為自保絞盡腦汁之時,機會來了!主父偃由於處事不慎,在查辦齊厲王亂倫一案時,導致齊厲王自殺。趙王借機發力,舉報主父偃逼迫齊厲王自殺。公孫弘當然不能放過這個天賜良機:主父偃就這樣被自己的倒行逆施、公孫弘的嫉妒怨恨,乃至眾人的涼薄冷眼和漢武帝的袖手旁觀,合力所殺。
的確,漢武帝的降罪直接宣判了主父偃的死期。為什麼漢武帝要殺他一向非常欣賞的主父偃呢?他看穿了公孫弘借刀殺人的陰謀嗎?
這件事從理論上講有兩種可能:
一是,漢武帝沒有看穿公孫弘借刀殺人的陰謀,隻是出於某種考慮采納了公孫弘的意見。
二是,漢武帝看穿了公孫弘借刀殺人的陰謀,出於另一種考慮采納了公孫弘的意見。
我們先看第一種可能:漢武帝沒有看穿公孫弘的陰謀。
漢武帝個性淩厲,眼裏容不得沙子。如果他知道公孫弘想借自己的手除掉主父偃,一定不會饒過公孫弘。這樣,公孫弘的圖謀不但不能成功,反而會惹來一身麻煩。所以,我認為漢武帝沒有看穿公孫弘的圖謀。
那麼,漢武帝為什麼不保主父偃呢?他怎麼甘心失去如此得力的寵臣呢?
漢武帝一直想剿除地方諸侯的勢力,鞏固中央集權,齊厲王之死和齊國並入中央政府的版圖,正中武帝下懷。但是,齊厲王之死在當時的諸侯中攪起了一股不大不小的颶風。這些諸侯王兔死狐悲,紛紛想借齊厲王事件,給耀武揚威的漢武帝來個下馬威。漢武帝無以謝天下:隻有借主父偃之頭,平諸侯之怨氣。
違心誅殺大臣,武帝並非首例。當年,建元新政時,在竇太後恩威之下,少年武帝揮淚斬竇嬰。漢武帝哪裏舍得?興師動眾的東朝廷辯,就是想放竇嬰一條生路;但是,朝臣的軟弱,竇太後的高壓,加上所謂的“遺詔”事件,竇嬰才最終難逃死劫。
話說回來,無論殺哪個大臣,都不太關乎武帝的感情;作為一位封建君主,他本來就視大臣如奴仆,想殺就殺、該殺就殺。須知,楚霸王動了感情,劉邦才得到秦朝天下。前車之鑒,政治家武帝豈能忘卻?
主父偃確是一大功臣,為解決困擾漢朝中央政府的諸侯王割據,他獻出了一個奇謀:推恩分封。但是,主父偃最終卻因諸侯群起攻之而被殺!
司馬遷對這段曆史非常熟悉,他不僅在《史記》中真實地記錄了事件的過程,還唯恐後人看不明白,清楚無誤地寫道:殺主父偃,徒董仲舒於膠西,皆弘之力也。
這就是曆史的力量!這就是曆史的審判!司馬遷秉筆直書,毫不掩飾地揭露了公孫弘借齊王之死殺害主父偃一案。
至於說主父偃是不是小人?該不該殺?這兩個問題其實既不難回答,又不好回答。說它不難回答,是主父偃的為人做派與社會的主流輿論相違背,因此,主父偃在曆史上經常被指責為小人。社會主流輿論認為的“小人”,往往就是不遵從社會規範的人。
其實,“小人”與“君子”的評判哪裏那麼簡單!何況,在一個人身上,往往既有“小人”的基因,也有“君子”的潛質。主父偃是“小人”,但是,小人就該殺嗎?漢武帝一朝該殺的“小人”絕不僅主父偃一人;公孫弘難道不是“小人”嗎?
大半生的困頓使主父偃對人生產生了錯覺。他認為自己倒黴的時間太長了;所以,一旦得勢,就肆無忌憚地聚斂財富,為所欲為地羞辱百官,即使因此被殺,也在所不惜。
話說回來,主父堰的政治智慧絕不在公孫弘之下,但是,在謀身固寵上,他比公孫弘差得太遠了。
元狩元年(前122),淮南王劉安、衡山王劉賜先後叛亂之時,公孫弘正在病中。但是,他認為自己身為丞相,雖在病中,也難免受到指責;於是,公孫弘打起精神,哆哆嗦嗦地向漢武帝上了一道奏章,大意說:丞相理應輔佐明主把國家治理好,如今諸侯叛亂,這是丞相的失職。因此,上書請求皇帝收回封侯,自己退休回家,以免擋了賢人的路(願歸侯印,乞骸骨,避賢者路)。結果,漢武帝不但不許公孫弘退休,還給他補假養病,一番犒賞。幾個月後,公孫弘病愈複出。第二年(元狩二年,前121),八十歲的公孫弘病死在丞相之位上。
如此手腕,主父偃哪裏趕得上?
直至公孫弘病死,漢武帝都沒有識得公孫丞相真麵目。一代英主為什麼會犯如此低級的錯誤?在專製社會裏,公孫弘創造了弄權者善終的奇跡,但是,又有多少朝臣玩火自焚,葬身宦海?
請看:以死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