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是天涯淪落人。”竇嬰和灌夫,弄巧成拙,一錯再錯,和田蚡結下深仇大恨。勇鬥虎狼丞相,灌夫緊握“核彈頭”,以死相拚。田蚡能放過灌夫嗎?三朝元老,生死關頭,竇嬰還有什麼秘密武器?一場忠奸之戰,如何急轉直下,最終導致竇嬰的死亡呢?
“無意引火竟自焚”
元光四年(前131)十二月二十九日,竇嬰被處死。千年以後,紹興十一年(1141)十二月二十九日,嶽飛毒死於臨安風波亭。嶽飛和竇嬰,可比亦無可比:都是一年的最後一個冬日,同樣擔待著“莫須有”罪名;一個死於昏君輕信,一個亡於明君無奈;一個悲壯,一個窩囊。
竇嬰的死幾乎預示了武帝朝的一個惡兆:十三任丞相,鮮有善終。
是什麼送竇嬰走上了不歸路?
首先,政治上幼稚。
《田竇交惡》中,我們講到:竇嬰與田蚡、灌夫這兩個後生晚輩,親疏處理不當。對田蚡,要麼端起架子,要麼徹底迎合;退一步保有自尊,進一步贏得實惠;竇嬰偏偏卡在中間,不上不下,尷尬。對灌夫,忘年之交,無可厚非;但竇嬰義氣,灌夫衝動,危險。事態究竟是如何發展到不堪收拾的地步呢?
第一件事:田蚡婚宴。元光四年(前131)的夏天,王太後下詔,為田蚡舉行盛大婚宴,要求所有在京諸侯、大臣,必須參加。竇嬰動員灌夫一塊兒去。灌夫堅決不幹,他說,我已經多次因為喝酒得罪了田蚡,這次他的喜酒,無論如何不能再喝了。竇嬰封號魏其侯,出席婚宴是政治任務;而灌夫一介落職將軍,去不去本無關緊要。竇嬰想做好人:你們倆不是已經講和了嗎?為什麼不去呢?生拉硬拽,把灌夫給拉去了。
婚宴開始,新郎官田蚡首先敬酒,大家連忙“避席”,即被敬酒的人起身,離開自己的座位,表示對敬酒人的謙卑。田蚡是太後的弟弟,皇帝的舅舅,當朝宰相,紅得發紫,又是新郎倌,所有人避席,理所應當。等到竇嬰敬酒,隻有那些有舊交的長者避席,其他人都沒避席,僅僅膝席。膝席不離開座位,隻需欠身。試想,人們臀部放在腳後跟上坐著,如果欠身,不是就形同膝蓋著地的跪姿嗎?所以叫“膝席”。這個禮節相比“避席”,怠慢多了。世態炎涼,竇嬰失勢,遭遇冷眼,本也坦然。但灌夫看不下去了,憋了第一把火。
接下來灌夫敬酒。首先敬新郎倌田蚡,田蚡不僅沒有避席,而且酒也沒有喝完。田蚡這種態度,肯定不是冰釋前嫌的氣量,灌夫心裏就憋了第二把火。
終於,灌夫敬到他的一個本家兄弟,臨汝侯灌賢麵前,找到出氣筒了!灌賢正和將軍程不識說話,沒注意灌夫。他馬上火冒三丈,這第三把火,加上前麵兩把,摧枯拉朽,連成一片。這就是《史記》中非常有名的“使酒罵坐”,敬酒的時候開罵了。
灌夫氣呼呼地指著灌賢的鼻子:你平時說起程不識,貶得一文不值,不屑一顧。現在我來敬酒,你倒假模假式,跟他交頭接耳,像小丫頭樣嘰嘰咕咕!灌夫輩分比灌賢高,這兩個人也確實沒有避席,自知理虧,乖乖杵在那裏。灌夫的確是在找碴,卻萬萬沒有想到,還有一個人也在找碴。而且,此人反應之迅猛,言辭之惡毒,令人震驚!這人就是田蚡。
田蚡分不緊不慢,一本正經地說,程不識和李廣,一個是皇帝的東宮衛尉,一個是太後的西宮衛尉,你今天當眾侮辱程不識將軍,又把李廣將軍置於何地?田蚡把話頭從灌賢那兒跳過去,拈出一個程不識,又掛上一個李廣。程不識和李廣是皇家的警衛隊長。中國有句古話,打狗也要看主人;這兩個人你能隨便罵嗎?這時,灌夫應該封口了。可是,他已經喝高了,仗著酒勁兒說,你今天就是殺了我的頭,我也不知道世界上還有一個李廣,還有一個程不識!田蚡攛掇了半天,就等著你發酒瘋呢!隻要灌夫做出傻事,再治他就容易了!
一場婚宴突然變得比鴻門宴還劍拔弩張。賓客紛紛借口離席。竇嬰見此情形,拉起灌夫就往外走。這時,田蚡又念出第二句“奪命咒”:今天婚宴,是王太後下詔特辦的,灌夫“使酒罵坐”,對太後大不敬!這是要殺頭的。於是,他命令手下的騎兵衛隊,當場逮捕灌夫。這時候,出來一個和事佬,就是上次“城南索田”的那個門客,使勁按下灌夫的脖子,暗示他:人在屋簷下,將軍低低頭不就過去了嗎?不料你是越往下按,灌夫越向上挺,硬是不低頭。田蚡得理不饒人,立即把他的丞相府長史招過來吩咐:灌夫如此大不敬,全怪我平時太放縱他,這次決不能手軟!不僅灌夫,灌氏全族逮捕,一個不留!
相比灌夫的酒後撒潑,田蚡相當冷靜。為什麼要連坐九族?灌夫家隻要有一條漏網之魚,隨時都有可能揭開他的致命瘡。這時的竇嬰隻得拉下老臉,四處磕頭燒香,希望能夠私了。當年“城南索田”,竇嬰舍不得一塊地,現在田蚡還會領你的情嗎?一切無濟於事。
情急之下,竇嬰隻得“兩肋插刀”,背著家人,向皇帝求救。灌夫雖行事荒唐,也隻是酒後失言,罪不至死啊!史書記載:上然之。皇帝也同意竇嬰的看法。接下來,漢武帝招待竇嬰吃了頓飯(賜魏其食),提出一個解決方案,叫“東朝廷辯”。東朝就是東宮,即到王太後的寢宮當眾辯論。既然“大不敬”的是王太後,自然要獲得王太後的諒解。但是,誰的地盤誰做主。王太後是田蚡的姐姐,這場辯論會明顯是田蚡做主!
第二件事:東朝廷辯。田蚡、竇嬰,辯論雙方,加上文武百官,悉數進入太後寢宮,共同決定灌夫的命運。竇嬰作為灌夫的代理人,率先陳詞:灌夫在吳楚七國之亂中,立有大功。這次隻是個小過錯,不能一葉障目,就此殺掉一個大功臣。
田蚡則聲東擊西,死咬著灌氏家族魚肉一方的命穴,稱打擊豪強是基本國策,灌夫死不足惜。
竇嬰辭窮,就開始揭田蛤的短。竇嬰不知是礙於王太後的情麵,還是心地過於善良,在這種緊要關頭,居然沒有拋出置田蚡於死地的“令牌”;說來說去隻是些無傷大雅的小事,先失了氣勢。而田蚡一針見血,他說,我無非就是愛好土地、金銀、女人、房子,這是什麼大錯?哪像竇嬰和灌夫,暗中誹謗朝廷(腹誹而心謗),整天在家裏夜觀天象,日畫地理,就盼著皇上、太後出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