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章 太後幹政:漢武帝隱忍 皇權旁落(2 / 3)

積怨還可以追溯到景帝時期。景帝時期,有個儒學信徒轅固生,《詩》學博士,講授《詩經》;還有一個提倡黃老的黃生,道家理論權威。朝堂之上,冤家路窄,兩位學者展開激烈交鋒。主題就是:商湯、周武王取代前朝,是遵奉天意;還是大逆不道,以臣弑君?

大家知道,儒家曆來主張:湯武革命,順天應人。“革命”這個詞就是在這裏最早出現的。所謂“革命”,即革先朝的命,革暴君的命。因此,轅固生率先陳詞,桀紂手下的百姓不願為桀紂出力,而歸心於商湯和周武王,商湯和周武王是不得已而做了天子,這不是受命於天是什麼呢(夫桀紂荒亂,天下之心皆歸湯武,湯武因天下之心而誅桀紂,桀紂之民弗為使而歸湯武,湯武不得已而立,非受命為何)?篤信黃老之學的黃生底氣更足,說:商湯和周武王取代夏桀和商紂,那是以臣弑君,以臣子的身份殺死君主;正義從何而來?

緊接著,黃生繪聲繪色打了個比喻。黃生說,帽子再舊,也得戴到頭上;鞋子再新,也得穿在腳上。喻義是什麼?君主再有過錯,還是帽子;臣子再有才幹,還是鞋子。帽子、鞋子上下有序,君主和臣子就不能顛倒位置。(冠雖敞,必加於首,履雖新,必貫於足。何者?上下之分也。)夏桀與商紂王雖然是失道之君,但是,他們畢竟還是在上位的君王啊!商湯與周武王即使是聖人,也是在下位的臣子。身為臣子,不能匡正君王的過失而尊奉天子;反而因為君王有過失而誅殺君王,代替君王麵南為君。這難道不是以臣弑君嗎?(今桀紂雖失道,然君上也;湯武雖聖,臣下也。夫生有失行,臣不正言匡過以尊天子,反因過而誅之,代立南麵,非弑而何?)

黃生這套理論頭頭是道,乍一聽,很能唬住人;出發點也是好的:以臣弑君——西漢政權絕不允許。但這樣一來,就把話說絕對了。

他忽略了一個問題——劉邦是怎麼當上皇帝的?

轅固生抓住要害,突然發難:高祖劉邦到底是帽子還是鞋子?秦末起義,帽子是人家秦二世、秦王子嬰,劉邦隻是隻鞋子啊!三年反秦,四年滅項,劉邦坐上了龍椅,不是鞋子頂到頭上去了嗎?你又作何解釋?

黃生啞口無言,沒法自圓其說。漢景帝一看,話題太敏感,苗頭不對。於是拍板:擱置爭議!

從此,以臣弑君的話題冷凍起來,無人敢提。

司馬遷在《史記·儒林列傳》裏記載了這場幽默詼諧的巧言妙辯。耐人尋味的是,景帝及時喊停。學術爭鳴一旦進入政治領域,便異常敏感尖銳,弄得不好就鬧出人命。這樣的事情史不絕書。

果然,轅固生鼓吹儒學,一傳十,十傳百,傳到竇太後耳朵裏了。老太太不動聲色,想見見這位儒學鬥士。

竇太後拿出一本書——《老子》,問轅固生,先生學問高,認得這是什麼書?轅固生瞟了一眼:此是家人言耳。這是婆婆媽媽的老百姓才喜歡的通俗讀物。一下把竇太後給惹惱了。轅固生居然當麵諷刺道家學說,褻瀆竇太後的個人信仰!同時,一個“家人”,直戳太後的痛處。竇太後正是窮苦出身,弟弟竇少君小時候,家裏養不起,轉賣了十幾家,幾十年以後才和姐姐竇太後相認,至今想起都倍覺淒涼。轅固生毫不知趣,一口一個“老百姓”、“通俗讀物”。竇太後聽來,就是揭她家的老底。一怒之下,把轅固生扔到一個野豬圈裏,叫他去捕殺野豬!角鬥士和野獸對陣,還有長劍短刀;轅固生一介書生,赤手空拳,豈不送命?幸虧漢景帝及時遞給他一把劍。轅固生心一橫,一劍刺中野豬心髒,撿了一條命。事後,漢景帝趕快把轅固生調走,到諸侯國當國相。所以,竇太後維護黃老之學真是不遺餘力,甚至不惜殺人。借豬殺人!

第二,統治地位之爭。竇太後本來很有風度,並未過問孫子新政“三把火”。隻是趙綰的一句話引起她的警覺和憤怒:從此國家大事不必請示東宮。這是要求太後交出權力啊!竇太後曆經三朝的老太後,漢文帝的皇後,漢景帝的皇太後,漢武帝的太皇太後。大漢天子都是她的至愛親人,大漢皇宮就是她的家。你漢武帝不過孫子輩,我還沒有咽氣,就要踢我出去?是可忍,孰不可忍!

對待平民轅固生,竇太後可以把他投到野豬圈自生自滅;對待自己的親孫子、當朝皇帝,她如何給他下馬威呢?

第一步,抓把柄。大臣們要我交權,一定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於是,竇太後暗中派人調查,而且目標定點,就那兩個給皇帝出歪主意的大臣:禦史大夫趙綰、郎中令王臧。偏偏這兩個人不爭氣。經調查,確實明擺著有問題。這就不怪竇太後不客氣了,兩人立即被投入大牢。

第二步,區別對待。不同的人用不同的處理辦法。竇太後把推廣建元新政的人分為三等:第一等,漢武帝。這是她的親孫子,愛之深,所以責之切;竇太後不會去動一根汗毛。漢武帝還是漢武帝,隻不過他的“左右手”不能再張牙舞爪。“左右手”是丞相竇嬰和太尉田蚡。竇嬰是她的侄子,田蚡是王太後的弟弟,這讓老太後怎麼砍得下去呢?第二等,竇嬰、田蚡,外戚罷官。這也是寬大處理。第三等,禦史大夫趙綰和郎中令王臧。對這兩位迫不及待、向新主子獻媚的臣子,竇太後絕不手軟,逼迫二人獄中自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