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正嚴對林中問道:“閣下這般為我們出謀劃策,卻不知為何?”
林中女子道:“令郎年紀輕輕,卻無辜慘死,我看不過眼。”
段正嚴冷冷道:“閣下一不露麵,二沒有一句真心話,根本就沒有合作的誠意,恕我們不能奉陪了。”
林中女子奇道:“合作?什麼合作?”
段正嚴哈哈一笑,道:“閣下雖然計謀高,但裝傻的本領還差了點,你不知道合作什麼?那你說這麼多幹什麼,雪中送炭麼?真把天下人都當傻子了。”
林中女子默然不語。
段正嚴又道:“若是我沒有料錯,你對莊妍這般熟悉,你就是落花宮的,你比我更恨莊妍,更想殺了她,不過你不敢,同門相殘在任何門派都是大罪,因此你想借刀殺人,剛才我跟莊妍比拚時,隻怕你就窺視在側,也許你一直在莊妍身後窺視,等候謀害她的機會。我跟她有殺子之仇,殺她那是順理成章,異日落花宮查到我們頭上,也不會懷疑你,說不定我們殺了莊妍後,你就會殺了我們,裝作為同門莊妍報仇,其實是殺人滅口。”
林中半響不語。
段正嚴冷笑一聲,也不催促。
又過了半響,林中女子道:“剛才你為了能為兒子報仇,連自己的性命也不顧了,隻要剛才的計劃可行,又何必定要知道我是誰。”
段正嚴道:“若是沒有我兄弟在此,我自然不須見你。”
林中女子道:“你定要見我了?”
段正嚴道:“若是不知姑娘是誰,他日死了莫名其妙,閻王問起來,在下回答不上,那可大大不妙了。”他若知道林中女子是誰,他就有反製措施,不至事後被殺人滅口,若是他今晚一個人在此也就罷了,可是今晚,二弟將謀害莊妍的前因後果都聽了,林中女子豈會不殺二弟滅口。
林中女子再不猶豫,撤了靈光隔禁,緩步出來,段正嚴借著月光,看清了她的麵容,吃了一驚,道:“是你。”
段正康道:“大哥,她是誰?”
段正嚴道:“她是落花宮大宮主的第七弟子唐玲,莊妍的七師姊,以前我見過她兩次。”
段正康驚得嘴巴大大的,半響合不攏,師姊怎麼會謀害師妹?
段正嚴對唐玲道:“我會按照你的計劃做,事後,落花宮沒有查到我頭上,一切好說,若是查到我頭上,我會將所有的罪過一力承擔,絕不牽涉別人,你也莫要動我兄弟或者他家中任何一人,否則,我縱然已死,也會留下後手,將這件事的來龍去脈抖了出來,令你身敗名裂。”
唐玲笑道:“隻要你一力承擔,令弟不多嘴,我又何必多事,多造殺孽。”
段正嚴冷冷道:“但願如此。”
唐玲道:“你須盡快物色好女殺手,三五日之內,莊妍就有可能返回落花宮,那時你們就要再等三年了,我現在就去莊家,幫你們拖一拖時間,你們物色好人之後,將一匹白巾係在莊家門口左邊樹幹七尺處,我就知道了,若無意外,當天下午我會邀莊妍一起遊湖,故意步行,你們在路上安排吧。”
林輕寒在龍淵城又呆了三天,第四天啟程北上,往宣城調查,他想查明龍淵跟莊家有無幹係,一方麵兩人是朋友,龍淵的事就是他的事,另一方麵他先入為主,已將龍淵和彭媛看成了一對兒,他又當彭媛如親妹,若是有朝一日,她知道龍淵心中另有別人,甚至要娶另一個女子,她不知道會如何傷心痛苦,若是能證明龍淵是莊妍的堂兄,這個難題就迎刃而解了。
這三天,他了解到莊妍有兩個叔叔,其中一個住在宣城。宣城離京城還有五百裏,當年被蕭夢縈帶著,他第一次領略了遁術的神妙,林輕寒雖然築基,但他的法力仍遠不如她,他獨自一個人,卻花了四個時辰方到。
傍晚,林輕寒在宣城城外偏僻處降下遁術,徒步走入南城門,道路兩旁布滿小攤,林輕寒走到麵食攤前,道:“來一碗牛肉春絲麵。”
在沒有結成金丹之前,還不能辟穀。
攤後擺了數張桌子,林輕寒走到一張空桌前坐下,一邊等待上麵,一邊心中籌劃,心想:“莊妍的父親有兩個同胞兄弟,六個堂兄弟,這八個都有可能,若是宣城查不到,就隻有下一站了,到固城找莊老三。”
不久師傅將麵做好送上來,林輕寒吃了兩筷,忽然覺得右側有一個目光正在投視自己,他側頭一張,隻見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正望著他吃麵,臉色甚是羨慕,嘴唇蠕動,一手撫著肚子,顯得饑腸轆轆。
林輕寒一笑,對著師傅道:“師傅,再上一份牛肉春絲麵。”
那師傅爽聲道:“好哩。”
片刻後,又有一份牛肉春絲送到他麵前,林輕寒將之推到自己對席,對那十一二歲的少年道:“小兄弟,你過來坐吧。”
那少年食欲大動,暗吞了幾口唾沫,奇道:“你請我吃麵?”
林輕寒笑道:“正是。”
那少年將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哪敢上前,打蛇隨棍上。但見林輕寒從竹筒中取出一雙幹淨筷子,向他一遞,請他吃麵之意不假,仍問道:“你我素不相識,你為什麼請我吃麵?”
林輕寒一指對席,笑道:“你先坐到我對麵,我再說吧。”
那少年這才入座,盡管肚子軲轆軲轆,卻並不拿筷子,隻是望著林輕寒,等他分說。
林輕寒心想:“這少年有骨氣,不吃嗟來之食。”笑道:“你聽過‘大俠’兩個字沒有?”
那少年搖了搖頭,道:“沒聽過。什麼是大俠?”
林輕寒道:“救人扶難之人就可以稱一個‘俠’字,這種善事做得多了,那就是大俠。”
那少年道:“那你是不是大俠?”
林輕寒笑道:“我目前還沒資格稱這兩個字。”
那少年道:“救人扶難,我已經兩天沒吃過一頓飯了,昨日偷了兩根玉米,尚且被拿住,被狠狠打了一頓,你我無親無故,你卻請我吃麵,這算不算救人扶難?既然是救人扶難,怎麼不是大俠?”
林輕寒笑道:“到目前為止,我隻救了你一人,算是做了一件善事,何況你不吃這碗麵,也不會餓死,因此這件事也不算什麼大善事,我就算勉強稱一個‘俠’字,那也是小俠,不是大俠。”
那少年道:“原來你立誌做大俠,嗯,這麼說來,隻要是不平之事,你都會伸手管一管了?”
林輕寒笑道:“你小小年紀,有什麼不平事嗎?”
那少年道:“我……我沒有。”他嘴一張,想要說出心中的不平事,但一個“我”字之後,又把心理話縮了回去。
林輕寒笑道:“大俠是一件一件善事累積的,從點滴做起,你若是吃了這碗牛肉春絲麵,我就算救了你,算是完成了一件小小善事。”被人眼巴巴看著吃麵,他食欲難開,若是一個蠻橫之人,可以直接將對方趕走,這樣的事林輕寒卻是做不出來,尤其是對一個半大的孩子。既然不能趕人,就隻能請對方吃麵,林輕寒又喜歡他的骨氣,便說了一大堆,哄他吃麵,卻不是為了做什麼大俠。
那少年立即拿起筷子,喜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氣了。”他饑火如焚,挑起麵條就往嘴中急送,好在兩人說了一會子話,麵條熱度已降,吃快些,也不怕燙傷嘴,筷快,嘴更快,一大碗麵,不消片刻,就已見碗底。
林輕寒才吃了兩口,卻見對方堪堪吃完,他也停下筷子,又吩咐道:“師傅再來一碗。”
那少年放下大碗,撫了撫肚皮,一碗麵條吃下去,說不出的舒服受用。
林輕寒道:“你是孤兒嗎?”
那少年道:“不是,我是。”
林輕寒見他改口之際,神色突然黯然,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怎麼反口?”
那少年道:“我爸媽都健在,我若說自己是孤兒,那就是咒他們,若說不是,可是我現在的確無家可歸了。”
林輕寒笑道:“你是跟你爸爸吵嘴了,賭氣出來的是不是?”
那少年搖了搖頭,他不想說,林輕寒也不再問。
第二碗上來,那少年便吃得慢多了,林輕寒拿起筷子,正要接著吃,忽然旁邊一個粗大嗓子道:“劉大哥,聽說莊家招募女花匠,隻要有十年照料花木經驗者即可入選,簽約十五年,薪奉一千兩,還預先支付,這是不是真的?”
林輕寒心中一動,停下筷子,他對席的那少年眼神中一震,筷子也慢了下來。
旁邊是個烤肉小攤,五六個遊手好閑的漢子坐在攤後,圍著一張桌子,一邊吃著烤肉,喝著二鍋頭,一邊閑聊。
隻聽那桌南首的漢子笑道:“真的怎樣?假的又如何?姬老三,你那婆娘我還不知道?照料你下麵幾根草還行,莊家的花園可是我們宣城數一數二的,你婆娘的道行還差了點。”
眾人轟然大笑。
姬老三脹紅著臉,道:“李大嘴,我自跟劉大哥說話,關你何事?”
另一名漢子道:“這李大嘴嘴中素來沒好話,姬三哥,你犯不著生氣,我們還是聽劉大哥的是正經。劉大哥,莊家是不是真的招募女花匠?”
其餘的漢子也紛紛稱是,他們也想知道莊家是否正要招募花匠,那可是先付一千兩銀子。
隻聽東首那劉大哥笑道:“韓愣子,你想去混銀子是不是?”
不止韓愣子,眾人都是這個想法。
李大嘴又道:“韓愣子這個想法倒不楞,預付一千兩銀子,那不發了麼?”
劉大哥冷笑道:“我看還是免了吧,你婆娘又識得什麼花草。你送你婆娘去莊家,莊家會對她進行考核,問及花草的習性,若是答不上來,你婆娘不會有事,但他們會打斷你的雙腿,這七八天來,尤其是頭三天,每天被打斷雙腿的十幾個。許多人都是這種想法,看看能不能混莊家一千兩銀子,也不想想,莊家若是那麼好糊弄,早就破產了,還能做得那麼大,你們若還是心存僥幸,便去試一試,隻是莫怪我事先不關照。”
眾人麵麵相覷,莊家可是宣城數一數二的豪門,被他們打斷了腿,又哪裏有告狀的地方,莫要偷雞不得蝕把米。
姬老三好奇道:“劉大哥,莊家不是原有花匠嗎?怎麼突然要招募花匠了,還定要是女的,十五年一千兩,一個月就有五六兩,可是現在的市價,花匠月薪一般都是三錢銀子,大戶人家還不一定雇,莊家卻給出了十八倍的待遇,還提前支付,這不是荒唐麼?哪有這樣的事?”
那劉大哥道:“聽說莊家也是代理雇人,好像是什麼落什麼宮,我也不大清楚,管他呢?我婆娘又不是花匠,跟我沒有一個銅板的關係。”
林輕寒心道:“莊家?莊妍,難道是落花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