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輕寒道:“莊兄認得小弟,小弟卻不敢認莊兄。在小弟眼裏,莊兄是位端肅穩重的男子,若非今晚親眼所見,萬萬不敢將你與鬼修聯想在一起,相見不如不見,小弟這可大大失望了。”
莊子恒哼了一聲,轉身退走。
林輕寒也不阻攔,忽然身邊一陣風掠過,一個聲音喝道:“孽畜,哪裏走?”卻是東振風出手,一掌拍向莊子恒的天靈蓋。
莊子恒施展冰針術已不及,想架遁術避開,哪知一提法力,下丹田中一麻,他的法力太過淺薄,剛才十餘根冰針幾乎將他的法力耗盡,現在雖然還有少許法力,卻已經不足遁術或者冰針術使用。
危機關頭,他將頭往右邊一偏,砰的一聲,東振風的掌力擊在他的右肩,這一掌之力好大,登時肩骨碎裂,莊子恒渾身震動,哇得一口鮮血噴出,如同血箭,東振風側身讓開,第二掌又拍來。
莊子恒除了些許法力外,並不會武功,就算會武功,又如何避得過東振風的掌力,正要閉目待死,忽然土黃色的光華漲目,平地升起一堵光牆,將東振風的掌力與他隔開,東振風回頭,對林輕寒喝道:“你也相助這孽障,欲助紂為虐嗎?”
林輕寒道:“為民除害,的確是大俠所為,但趁人之危打抱不平,卻好像不是大俠風範。”
東振風冷冷道:“什麼趁人之危?”
林輕寒道:“若不是我滅了四具僵屍,現在落荒而逃的,應……哼,東大俠記性不怎麼好,似乎忘了你是怎麼到這兒來的麼?”
東振風道:“你以為我剛才是落荒而逃?”他停頓了一下,接著道:“這四個怪物除了身體堅硬和力大之外,也就是傀儡傻瓜,我豈會懼他們,我之所以逃跑,便是想引莊子恒來追我,他若是使遁術,幾下就耗盡了法力,我轉身就可除了他,至於四隻煉屍,沒有主人,也就是廢物,我跟煉屍糾纏什麼,擒賊先擒王。”
林輕寒恍然,道:“原來如此。”
東振風道:“這孽障荼毒生靈,滅絕人倫,你是親眼所見,你還阻止我,欲跟天下正義之士為敵麼?”
林輕寒微笑道:“你一人似乎代表不了天下正義之士。”
東振風道:“哼,我沒工夫跟你囉嗦,這孽障若是恢複了法力,再收拾他就不易了,你罵我趁人之危,我也認了。”他一邊麵對林輕寒說,一邊突然反腿向後飛踢,猛向莊子恒的小腹撞去。這一腳快狠兼之,又出乎意料,當者立斃,嘔血身亡。
東振風故意一麵敷衍說辭,卻右腿突出狠招,便是想幹淨利索解決了莊子恒,免得林輕寒阻止,多生事端,先斬後奏,再慢慢與林輕寒理論不遲,免得拖延。
莊子恒可以說罪有因得,林輕寒解救不及,也不想解救,正要抽身而退,不理這場是非,忽然半空中刺下一道白光,東振風隻覺右腿巨痛,似乎被砍斷了一般,忙轉背回身,莊子恒身旁多了一個綠衣少女,十七八歲芳華,清麗絕俗,手中握著一把冰晶質地的長劍,正是這把劍將他的右腿斬斷。
東振風右腿上鮮血泉湧,他也真硬氣,哼也不哼一聲。
莊子恒呻吟了一聲,道:“妹子。”他沒有任何內力修為,若不是修真,體內靈氣葆養性命,單是東振風那一掌,縱然沒有擊中要害,一個普通人,也會重傷不治。
莊妍將冰晶劍收入眉心,扶起兄長,架起遁光,徑直回城。
東振風也將離去,林輕寒道:“前輩慢著,你的右腿可以續上。”他拾起斷腿,對準斷口,虛拍一掌,一道五彩光華裹住斷口處,漸漸沒入腿中,他又取出玉露芝液,滴上三滴,腿骨長結,肌膚愈合,不出一柱香功夫,東振風忽然恢複了右腳知覺。
林輕寒道:“好了。”他說完,架起遁術直接去了。
莊妍歸家,扶兄長坐好,取出一粒丹丸,讓他服下,又運法力幫他處理肩骨,不到一柱香工夫,骨斷和內傷都痊愈。
莊子恒笑道:“妹子,多謝你了。”
莊妍秀眉一蹙,問道:“你的煉屍術是哪一個教你的?”
莊子恒道:“三年前,我奉父親之命進京處理一些生意,途中路上救了一個昏迷的老人,事後他感謝我,贈給我一本書,就是這個。”他一邊說,一邊拿出一本書,上麵赫然寫著《鐵屍訣》三個字。
莊妍拿過書,粗略看了一遍,喃喃自語道:“《鐵屍訣》,《鐵屍訣》,這是哪一派的功法?”對兄長問道:“那個人傳你《鐵屍訣》,他有沒有說起他是哪個門派?”
莊子恒道:“沒有。”
莊妍對這本《鐵屍訣》甚是厭惡,掌心升起先天真火,將書本化為灰燼。
莊子恒又驚又怒,道:“你幹什麼?”
莊妍道:“我把你的心肝寶貝燒了,怎麼?你心疼了?什麼傷天害理的玩意兒,這本書會害死你的。”
莊子恒道:“傷天害理?我傷了哪一個人,害了哪條道理?”
莊妍道:“你還狡辯,你將活生生的人抹去魂魄,變成行屍走肉,煉成傀儡,這不是傷天害理,那什麼是傷天害理?”
莊子恒道:“我是你兄長,用不著你教訓。”又道:“我將活人煉成鐵屍,不錯,確實傷天害理,可是這些活人個個都是十惡不赦之徒,縱然死上十次八次也難贖其罪,我傷天害理了他們,隻怕也算不得什麼大罪。”
莊妍道:“你都查清楚了?”
莊子恒道:“你哥哥也沒空活三十歲,見識未必不如你。”
莊妍道:“你煉屍先後有幾個了?”
莊子恒道:“八個,剛才被林輕寒滅了四個,還剩四個。”
莊妍道:“剩下四個在哪裏?”
莊子恒道:“你問這個幹什麼?”
莊妍道:“我要毀了他們。”
莊子恒哼了一聲,並不接口,顯然不讚同妹子的做法。
莊妍道:“哥哥,長期浸近鬼修一道,會使你的心智大大不利的。你難道想做一個不人不鬼的怪物?”
莊子恒道:“哼,你不要站著說話不腰疼,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
莊妍奇道:“怎麼?”
莊子恒道:“隻因落花宮全是女修,我是男子,這才無緣位列門牆,我不知道修真則罷,既然知道了,我豈能做一介凡人,六十花甲七十稀,我三次讓你幫我找一本修真功法,你總是推三阻四,現在不勞煩你了。我自己的事我自有主張,用不著妹子在一旁指點。請吧。”
莊妍道:“我不是跟你解釋過了麼?落花宮中藏書不少,適合男子修煉的也有很多,隻是我沒有閱讀權限,我雖然是掌門弟子,但尚未築基,難以找到上乘功法,我不是推三阻四,隻是讓你等一等。我若不是推三阻四,隨便那一本低階功法給你,這不是害你麼,我讓你等一等,就是寧缺毋濫。”
莊子恒冷冷道:“等一等?我今年三十歲了,再等一等,難道你讓我等到六十歲才開始修煉?”
莊妍道:“你的心情我理解,可是你也不能饑不擇食,修煉鬼道,鬼修人人得而誅之。這是修仙界的忌諱。”
莊子恒冷冷道:“我不是說過了麼?我煉屍所用的材料都是罪有因得之人。”
莊妍道:“《水滸傳》第二回,魯提轄拳打鎮關西,你聽過嗎?”
莊子恒道:“哼,你問這個幹什麼?”
莊妍道:“書中說鄭屠戶強搶民女,魯達行俠仗義,打抱不平,為民除害。我想,若是老種經略相公、小種經略相公強搶民女,魯達敢打麼?且不論他敢不敢打,他聽了經略相公強搶民女,他會生氣麼?他會產生找經略相公的晦氣的念頭麼?我看未必吧,用他的話說,一個賣肉的操刀屠戶,狗一般的人,也配叫做鎮關西,鄭大官人,還敢強搶民女,他魯達曾經做到關西五路廉訪使,還不敢這麼妄為呢?”
莊子恒怫然不悅,道:“你將我比作鄭屠戶,在你眼裏,卻不知何人是經略相公?”
莊妍道:“無憂穀、天魔宮。”又道:“煉屍不是罪,那要看是何人所為。比鎮關西實力強的人千千萬萬,隻要有一個人瞧他不順眼,就能滅了他,這叫為民除害,但天下有實力的,敢找經略相公晦氣的,卻沒幾個。”
莊子恒默然不語。
莊妍取下腰間錦囊,裏麵飛出一道綠光,化為兩樣物事,一個小袋,一本書,她拿起那本書,道:“落花宮世代都是女子,所傳的《百花飄香訣》,男子不宜修煉,我另找了一本功法,這本《先天一元氣訣》是正宗的道門功法,也算上乘。”她將書遞給他,又拿起小袋,道:“這是儲物袋,裏麵有靈石丹藥,你可用來輔助修煉。”
莊子恒見這個儲物袋甚是粗糙,非布非絲,倒有些像枯樹之皮,他望了她的錦囊,卻是以紫錦製成,上繡有芙蓉圖案,針線整齊,手工精致。
莊妍知道兄長的心意,她從自己的錦囊內扒出一個大小差不多的小包,賣相與給他的一模一樣。
莊妍道:“儲物袋外觀甚小,內容極大,越佳的空間材料製成越好,這些材料可以爐煉,卻不能針線加工,我們女孩子喜歡繡一個錦囊香包,包在儲物袋外麵,係在腰間,算作一件飾物,我這兒也有幾個荷包,但款式都是女式的,不適合你,就不給你了,你找嫂子幫你繡一個男式的吧。”
莊子恒笑道:“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莊妍笑道:“儲物袋都是這樣。”
莊子恒道:“妹子,你幾時回仙門?你交代下來的清單,上麵的物事差不多已經采購齊全了。”修仙門派都不事生產,下麵都有供應家族,莊家就是落花宮支持的下線家族。
莊妍道:“還有什麼不齊?”
莊子恒道:“絲綢茶葉、珠釵首飾、胭脂水粉等等,這些很容易備齊,但是你要求的二十名花匠一時湊不齊。花匠一般都是男人,女花匠太少了。”
莊妍道:“男花匠怎麼能進百花穀?還缺多少?”
莊子恒道:“昨天還缺十三個,今天缺十四個。”
莊妍奇道:“怎麼回事?”
莊子恒道:“昨天之前,我總共找到了七個女花匠,但其中有一個姓尤的女花匠,她要照看孫兒,舍不得離開,已經辭工不幹了。”
莊妍道:“多給工錢也不成麼?”
莊子恒道:“開始成,現在不成。”
莊妍道:“依你之意,她是真心辭工,還是做地起價?”
莊子恒道:“她的兒子和媳婦兩年前死了,在這世上,隻有她孫子跟她相依為命,她孫兒今年八歲,我答應她,隻要她去落花宮做花匠十五年,我就給她孫兒一千兩銀子,包管他孫兒衣食無憂,娶妻生子,這老婦女當時答應了,而且還是立即答應,不敢相信有這麼美的事,喜極而涕,對我千恩萬謝,可是八天,她就變卦了,她說她不能跟孫兒分離,一千兩銀子可以不要,但叫她孫兒也能去落花宮。”